達磨大師血脈論


(一)

  《達磨大師血脈論》,「達磨」是造論的人,「血脈」是喻,這部論屬於「人喻立題」。

  我們人要能存活,一個是「血」、一個是「脈」。一旦沒有血,脈膊也停止了,人就活不下去了。這裡用「血脈」為喻,比喻修行要悟到這念心,悟了這念心,我們的法身慧命才能存在;如同人血液流動的脈絡順暢,生命才能存在,是一樣的道理。

  從通別的角度來分析《達磨大師血脈論》這個論題,「論」字就是通,過去的菩薩、祖師大德為解釋經教而造論,都稱為論。這部論是達磨大師所著的《血脈論》,和其他論不同,「血脈」二字就是「別」,有別於其他論。

  《血脈論》是《少室六門》之一;《少室六門》又名《小室六門》,為菩提達磨祖師所作。達磨祖師是東土禪宗的初祖、西天廿八祖,在梁武帝那個時代來到中國。「少室」即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,因為達磨祖師曾在少林寺面壁九年、傳法給慧可大師,所以當時少林寺也代表禪宗。「少室」在這裡就是指禪宗的法脈,也可以說是禪宗的代名詞。「六門」就是六個法門──心經頌、破相論、二種入(即《達磨二入四行觀》)、安心法門、悟性論、血脈論等六門。現在講的《血脈論》,就是六門當中的一門。

達磨大師血脈論序

  右朝奉郎通判建昌軍事賜緋魚袋任哲作

  原人之心,皆具佛性。泛觀諸家禪說一切經文,原其至當之理,未有不言自己性中本來真佛。達磨西來,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;蓋謂自己真佛,不出一性之中。人人不自委信,所以向外馳求,將謂自性真佛外更有別佛,故諸佛諸祖師說法,要人省悟自己本來真佛,不假外求。又緣種種法語泛濫不一,轉使學人惑亂本性,無悟入處。惟有達磨血脈論,並黃檗傳心法要二說,最為至論,可以即證自己佛性,使人易曉。比之求師訪道,鑽尋故紙,坐禪行腳,狂費工夫,相去萬倍,此非小補。紹興癸酉見獨老人任哲序。

  先解釋《血脈論》的〈序〉,這篇序文是任哲所寫,署名「右朝奉郎通判建昌軍事賜緋魚袋任哲作」。「右朝奉郎通判建昌軍事」是宋朝的官名。「右朝奉郎」,「朝奉」是職官名,漢代隸屬於禮部,原名「奉朝請」,無實權,但諸侯要覲見皇帝,都需經他辦理方可見到;宋朝有朝奉郎、朝奉大夫等官名。有進士出身的加「左」,無進士出身的加「右」,例如蘇軾曾任左朝奉郎;這篇序文的作者任哲是任「右朝奉郎」。

  「通判建昌軍事」,「通判」也是職官名,是宋初為了制衡藩鎮而設。唐代在邊陲各地設置節度使,鎮守土地,抵禦外侮,稱為「藩鎮」,像安祿山也屬於藩鎮;後來藩鎮慢慢演變成割據勢力,尾大不掉。到了宋代,為了制衡各地權勢過大的藩鎮、制止藩鎮跋扈,於是派朝臣通判府、州的軍事,和地方主官共同管理政事或職掌兵民獄訟,但實際上亦負有考察知府或知州忠貞程度的任務。所以「通判」是調和地方和中央之間的橋梁。通判官具有審核權、監督權、司法權,例如當地的兵、民產生了糾紛,就由通判和地方主管的官員共同來判決。

  這篇序文的作者任哲,既是「右朝奉郎」,又是「通判建昌軍事」,說明他實際赴任的職事是建昌軍這個地方的「通判」。

  「賜緋魚袋」,在唐朝的制度中,五品以上的官員發給「魚符」,也就是用魚的形象做成的符契,等於兵符一樣。而「魚袋」,就是用來裝魚符的袋子,佩帶在腰上。在唐代,五品以上官員皆配有魚符,在朝廷皇宮裡進出,藉此驗明身分,同時也可以證明他的官階大小。魚符上刻有官員的姓名,證明他的官職;官員受朝廷之命到地方上去巡視、乃至於執行種種任務,也會以魚符為憑信,地方官員看到魚符就知道是朝廷派來的。宋朝雖沿襲唐朝的制度,但不再使用魚符,僅保留魚袋,並用金或銀製成刻有魚形的飾物、裝飾在袋上,以顯示官員的身分地位。

  所謂「賜緋」,唐宋的官制分成九品,官位不同,朝服、官服的顏色就不同,三品以上服紫,五品以上服緋,緋就是紅色、深紅色;官位不到三品或五品的人,則有賜紫、賜緋。「賜」就是皇帝封贈賞賜,官位不到三品或五品的人,若有事功,或是皇親國戚、為皇帝所寵愛者,皇帝可以賜他穿紫色、緋色官服,讓他也可以享有同三品、五品的尊榮。賜紫必兼金魚袋,賜緋則兼銀魚袋。過去作大官的,除了穿紫袍或紅袍以外,腰上還要佩帶金魚袋或銀魚袋。所謂「背紫腰金」,就是指身穿紫袍、腰佩金魚袋,形容當大官。這就相當於現在軍官的標識,將官、校官、尉官……每個階級的標識都不一樣,從標識就可以看出他的階級。例如將官的標識是星,一看到肩章上鑲著星就知道是將官;或是看到帽簷上繡有梅花、嘉禾圖樣,就知道是中校、上校以上的軍官。

  北宋神宗元豐改制後,改為四品以上服紫,六品以上服緋。在這個地方,任哲是「右朝奉郎」是正七品;「賜緋魚袋」,雖然他的官位不到六品,但受了皇帝的賞賜,也可以同六品以上官員穿緋色官服、佩銀魚袋。

  我們明白了這篇序的作者,他的官職、姓名、時代,知道確有其人,就證明這篇序的真實性。

(二)

  接著來看序的內容。要了解《血脈論》,首先要了解序,這篇序文寫得很不錯。第一段說道:「原人之心,皆具佛性。泛觀諸家禪說一切經文,原其至當之理,未有不言自己性中本來真佛。達磨西來,直指人心,見性成佛。」「原人之心」,「原」有推究根源之意。人從過去到現在,探究人的本源稱為「原人」。「原人之心」是指不論過去的人、現在的人,舉凡所有一切眾生的心。「皆具佛性」,「皆」是統統,「具」是具備,「皆具」就是本具的意思。每個人都有心,都具足佛性,所以說凡有心者皆當作佛。

  佛性是什麼?佛性就是覺性、佛性就是空性。佛性在哪裡?能看得見嗎?實在是看不見,所以是空性。但如果認為佛性只是「空」,空當中什麼都沒有,如同頑空、虛空,就成了斷滅,這樣對佛性的理解也不對。佛性雖然看不見,卻具有見聞覺知的作用,能看、能聽……能產生種種作用,並不是什麼都沒有。

  古德云:「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,在口談論,在手執捉,在足運奔。遍現俱該沙界,收攝在一微塵。識者知是佛性,不識喚作精魂。」佛者,覺也。佛性就是覺性,覺性作用在眼睛能夠見,在耳朵能夠聽,在身體能感受,在手能拿取東西,在意識能想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在舌頭能辨別酸甜苦辣,乃至能夠講經說法。想一想,這念心到底是空?還是有?大眾聽法這念心,是誰在聽法?能夠知道聽法的這念心,看不見、摸不著,沒有顏色、方所、老幼、出家相、在家相、比丘、比丘尼相,這不是空是什麼?佛性雖然是空性,並不是什麼都沒有,這個空當中又能生妙有,能見、能聽、能講經說法……具足智慧、功德,以及無量無邊的作用,空當中不礙妙有,所以是真空,不是頑空。

  靈知靈覺這念心每個人都有,能看、能聽、能動、有喜怒哀樂、知道酸甜苦辣。假使沒有覺性,我們人就和木頭、石頭一樣了。石頭、植物、桌子、凳子、土地……這些都是無情物,打它,它也不知道痛癢,吐它一把口水,它也不煩惱,讚歎它幾句話,它也不會高興,為什麼?就是因為無情物只有法性,法性也是空性,但並沒有覺性,沒有覺性就是沒有佛性。

  什麼是有覺性?大眾聽法這個心,天氣冷也知道,天氣熱也知道,能夠知冷、知熱,這些都是佛性、覺性的作用。我們了解了,就知道人人都有佛性,沒有哪個沒有。我們對於佛性的道理一定要了解,不要把佛性看得很高深,也不能有絲毫含糊。

  「泛觀諸家禪說一切經文」,「泛」就是廣泛,無論是禪宗、密宗、唯識宗、淨土宗……所有大乘諸宗經論,一定都會提到佛性的道理。「原其至當之理,未有不言自己性中本來真佛。」「至」就是最高,「當」就是切當,極其適當。心性之理是最高、最究竟的真理。佛法講到究竟,就是心性!心性之理,就是菩提、涅槃、真空之理,指的就是這念心的理體,這是至高、至上、最究竟的道理。每個人心中都有本具的真佛,我們修行要想成佛,就要在自心當中來努力,不是到外面去尋找,這個就是「至當之理」。

  這念心有體、有用。古德說:「赤肉團上有一無位真人。」「無位真人」就是指我們這念心。「無位」,它沒有一定的位置,我們在看的時候,這個心就在眼根;在聽的時候,這個心就在耳根……這個心隨著種種作用而在上、在下、在左、在右、在前、在後、在內、在外……在不同的方所。不作用的時候,這念心就歸於心之體,不去、不來,不在內、不在外、不在前、不在後、不在左、不在右、不在中間……這個就是真佛。

  心之體,就是每個人本具的佛性。所有一切經論、歷代祖師大德,都強調人人皆有佛性,每個人心當中都有一尊真佛。念佛,念的就是自性佛,能念這個心能夠時時作主,就是真佛。一般人迷失了這念心,所以佛就變成了眾生;雖然成了眾生,也只是迷失這念心而已,心當中這尊真佛始終都在,從來沒有失去過。

(三)

  「蓋謂自己真佛,不出一性之中。人人不自委信,所以向外馳求,將謂自性真佛外更有別佛。」「性」就是本心本性。我們自己的這尊真佛,就是當下這一念心性、靈性、覺性。雖然如此,可是「人人不自委信」,「委信」是確實相信的意思。「不自委信」,一般人不了解心之體、心之用,所以不能直下承擔自己的佛性;不相信佛性在眼為見、在耳為聞;不相信自心有一個自性真佛。「所以向外馳求」,因為不相信這些道理,不相信自己的覺性,所以始終在外面去求道、去求佛;這念心迷失了,向外去馳求,到處去尋找,所以不能靜、不能定。「將謂自性真佛外更有別佛」,認為在自性真佛之外還有其他的佛,所以不斷向外馳求。佛法稱其他的宗教是外道,就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這念心即是道,而在心外去求法、求道。所謂「離道別覓道,終身不見道」,心不迷就是道,做任何事情這念心都能保持了了分明、處處作主,這就是道;離開這念心另外去外面求一個開悟的境界,就如同「日中求影」,是求不到的。

  「故諸佛諸祖師說法,要人省悟自己本來真佛,不假外求。」過去十方諸佛,乃至一切祖師大德講經說法的目的,都是要每個人省悟自己本具的這尊真佛,不要再到外面去尋求。例如師父經常提示大眾:「師父說法,大眾聽法這念心」也是如此,都是要我們自己去領悟、反省、契悟,是誰在聽經?是誰在聞法?自己去省察一番,能聽經、能聞法、能說話,這個就是我們覺性的作用。是心是佛,不假外求,每個人佛性本自具足,這念心是本具的,法爾如是,這個就是真佛,不要再去外面找了!

  「又緣種種法語泛濫不一,轉使學人惑亂本性,無悟入處。」既然每個人本自具足這個自性天真佛,眾生為什麼不認識?就是因為攀緣「種種法語泛濫不一」。祖師大德為了使後世的人了解佛法的道理,作了很多論註,說了很多法語。「泛濫不一」,為什麼稱為泛濫?著書立論的人很多,有些人甚至著作等身,這雖然不是壞事,但如果在講說、注釋的過程中把自己的意見也加了進去,每個人的知見泛濫充斥,你說你的一套,我說我的一套,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講法不一樣,到最後各執一詞,這就是泛濫不一。「轉使學人惑亂本性」,這樣就使得要想修道、悟道的後學,不知道哪個是「是」?哪個是「非」?「惑亂本性」,使人陷於混亂,離開了本心,只是在文字上去琢磨、鑽研,在外面去尋求,反而離道愈來愈遠。

  佛法中譬喻經教文字如同「標月之指」,月亮譬喻道,一切法語、道理如同手指。手指是一個方便,幫我們指出月亮;經教也是如此,目的是藉由文字為方便,指出道在哪裡,讓學人明白這念心。如果只是在文字相上執著,就如同執著手指,而不去找真實的月亮;不識本具覺性,卻始終在文字上尋求、往外面去尋找,反增迷惑顛倒,就稱為「惑亂本性」。

  「無悟入處」,因為這些著述中的見解、道理太多,泛濫不一,後學的人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實?找不到一個入處,沒有辦法契悟本心,也就沒有辦法修道。修行要在這念心上來契悟,才能找到入處,例如參話頭,就由話頭那裡去契入;誦經,在誦經那念心去契入;聽法,在聽法那念心去契入……如果沒有悟到這念心,找不到入處,修行就始終是在外攀緣,無法成就。

(四)

  「惟有達磨血脈論,並黃檗傳心法要二說,最為至論。」所有一切言說,若沒有會歸自心,如同沒有抓到癢處,都只是一種形容詞,無法引人入道。因此作者在這裡提到達磨祖師《血脈論》、黃檗祖師《傳心法要》都是很重要的論著,能夠告訴我們明心見性、見性成佛的道理,是很好的標月之指,依指能見月,當中的道理講得很至切、恰當,依此方便,就能見道。「可以即證自己佛性,使人易曉。」看了達磨祖師的《血脈論》,當下就能證知自己本具的佛性,使人了解佛法的大義,而不是在那裡捉迷藏、鑽牛角尖。這個就是這篇序的目的,告訴我們看了《血脈論》,依著道理來用功,就能契悟自己的佛性。

  「比之求師訪道,鑽尋故紙,坐禪行腳,狂費工夫,相去萬倍,此非小補。」「比之求師訪道」,相較於一直在外面去求訪名師,南參北學,雖然看起來也很精進,但因為沒有悟到這念心,始終也無法在道上用功。或是「鑽尋故紙」,故紙指書籍文牘,也就是「經教」的意思。如果沒有善知識指點,只能在經論上鑽研,希望找個入處,結果也沒辦法找到答案。或者乾脆來「坐禪行腳」,但因不識本心,坐禪坐在這裡不動,最終也只是定,無法究竟解脫。所以不論是求師訪道、研究經論、坐禪行腳,如果不明白這念心,沒有契悟到這個心,還是沒有辦法修道。

  修道,要先悟道。悟了這個心在哪裡,然後在行住坐臥去保任這一念心,這才是真正在修道、坐禪。這念心時時刻刻都能作得了主宰,都能清楚明白,不攀緣、不顛倒,安住正念,這樣來保持,那麼打坐也是禪、走路也是禪、行腳也是禪。假使不明白這念心、不明白這些道理,無論是看經、訪道、行腳、打坐,都是「狂費工夫」!坐在這裡等於白坐,行腳也等於枉然,南參北學只是弄得自己一身的疲勞。行腳、修種種苦行,若是沒有在心上下工夫,只是認為行腳可以增加見聞,徒然在外面去尋求,心外求道,這樣就是「狂費工夫」,白白浪費自己的時間、生命。「相去萬倍」,不明白心性的道理,只是在事相上精進,和我們悟到這念心、找到修行的入處,悟後起修相比,那就是相差萬倍之遙。

  「此非小補」,我們今天研究《血脈論》,聽到當中的道理,契悟本心,就能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。以前不明白這念心,現在忽然識得自性珍寶,就好像原本很貧窮的人,一下就變得很富有、很富貴,所以這不是小補、微小的助益,而是大補、十全大補。

  「紹興癸酉見獨老人任哲序。」「紹興」是南宋高宗的年號,「癸酉」是紀年,「見獨老人」是任哲自己取的名號,這篇序就是任哲所作。任哲這一位賢德是基於大慈悲心,為了使後學的人能開悟,作了序來介紹這部《血脈論》。研究這篇序使我們對《血脈論》更增加認識、產生信心,否則這麼多論著,也不知道該從哪一部論下手,現在透過這篇序,我們明白了《血脈論》的重要,進一步就來看論的本文,究竟講什麼道理。

(五)

  三界混起,同歸一心,前佛後佛,以心傳心,不立文字。問曰:若不立文字,以何為心?答曰:汝問吾即是汝心,吾答汝即是吾心。吾若無心,因何解答汝?汝若無心,因何解問吾?問吾即是汝心,從無始曠大劫以來,乃至施為運動一切時中、一切處所,皆是汝本心,皆是汝本佛。即心是佛,亦復如是。除此心外,終無別佛可得;離此心外覓菩提涅槃,無有是處。自性真實,非因非果。法即是心義,自心是涅槃。若言心外有佛及菩提可得,無有是處。

  現在開始講《血脈論》的正文,在正文中多是用問答的方式來說明道理。

  「三界混起,同歸一心,前佛後佛,以心傳心,不立文字。」「三界」是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。「混起」就是最早的起源。「三界混起,同歸一心」,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是從什麼地方產生出來的呢?都是從我們這念心所生。所謂心生則法生,法生則心生;心因境有,境由心生,心、境互相依存,同歸一心,統統都是我們這念心產生出來的現象。

  「前佛後佛,以心傳心,不立文字。」過去佛、現在佛、未來佛,諸佛所傳都是心法,以心傳心,不立文字。像「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」的公案,靈山會上,大梵天王以金色波羅花獻給釋迦牟尼佛,世尊輕輕地把花拈起來給大眾看一看。佛的一舉一動、一言一行都是在說法,如同儒家所說:「一言而為天下法,一行而為天下則。」一方面是言教,一方面是身教;一種是有形的教化,一種是無形的教化。靈山拈花是無言無說,以拈花的動作來顯示佛法的第一義諦,這是我們這念心的作用;只是聽法的大眾不明義理,唯有迦葉尊者與世尊心靈相通,會意微笑。拈花是心之用,微笑也是心之用,世尊拈花、迦葉尊者微笑的這個心之體,彼此平等,無二無別。悟到這個心就是契悟了佛心。

  「不立文字」,這念心中一法不立,與文字無關,是這個意思。佛成道時講:「奇哉!奇哉!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,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。」佛一開始就講這個心是本具的,法爾如是。之後說法四十九年,說這麼多的語言文字,目的還是在點明每個人都有佛心。禪宗祖師也是如此,作了很多論著、法要,不外乎都是在講這念心,目的就是要透過文字,引導學人了解這念心,進而依著文字起觀照,契入這念心。

  所謂「實際理地一法不立」,文字是方便,已經契悟了這念心就要放下一切。所以說「不立文字」,因為在這個心性理體上,不關文字的事情;要通身放下,心當中一法不立,一點點事情都不能有,一旦有就不是了。古德云:「不作佛求」,這念心是本具的,什麼都具足,還要求什麼呢?有求就是妄想,有求皆苦,無求乃樂。清淨心、覺悟心、菩提心就是佛,假使還想去求作佛,那就是頭上安頭!所以打坐的時候要萬緣放下,這念心要一念不生、什麼都不要;如果不放下,這個心就是在攀緣,一攀緣,始終就是沒完沒了。

  前面這一段講「三界混起,同歸一心,前佛後佛,以心傳心,不立文字」,這是一個綱領。下面接著問,「問曰:若不立文字,以何為心?」既然諸佛所講的道理,都是在指點我們了解這個心,假使不立文字、不假言教,連文字都不立,就什麼都沒有了,怎麼知道哪個心才是自己的本心?

  「答曰:汝問吾即是汝心,吾答汝即是吾心。吾若無心,因何解答汝?汝若無心,因何解問吾?問吾即是汝心,從無始曠大劫以來,乃至施為運動一切時中、一切處所,皆是汝本心,皆是汝本佛。即心是佛,亦復如是。除此心外,終無別佛可得;離此心外覓菩提涅槃,無有是處。自性真實,非因非果。法即是心義,自心是涅槃。若言心外有佛及菩提可得,無有是處。」

  現在就以前面所提的問題為開端來回答,告訴大家心在哪裡。

  「汝問吾即是汝心」,當你問心在哪裡時,是以何為心?假使你沒有心,又如何知道要問呢?「汝問」這個就是你的心。「吾答汝即是吾心」,我現在答,這個就是我的心,就是這麼簡單。

  這一段話就如同牛頭法融禪師問四祖大師:「心既具足,何者是佛?何者是心?」四祖大師回答:「非心不問佛,問佛非不心。」佛在哪裡?心在哪裡?如果你沒有心,怎麼知道發問?就是這個意思。所以你問這個道理,你能問這個,就是你的心。我能答覆這個,就是我的心;如果我沒有心,又怎麼能夠答覆你?如同禪宗參話頭,參究「吃茶,是誰在吃茶?」「念佛,是誰在念佛?」也是一樣的道理。吃茶這個心就是、念佛這個心就是、聽法這個心就是,不要懷疑!這就是在指點大眾找到一個入處。契悟了這念心,雖然找到入處,但我們心當中還有一大堆妄想、煩惱要降伏、對治,所以還有很多事情要做、還要繼續用功。

  人就是因為不了解這個心,才不能活在當下,不能清楚、明白、作主。因此修行首先要找個入處,假使不知道心在哪裡?佛在哪裡?連這個入處都找不到,始終在外面去尋求,是無法見道的。

  「吾若無心,因何解答汝?」假使我沒有心,也不可能解答你的問題。同樣地,「汝若無心,因何解問吾?」假使你沒有這個心,也不可能來問我問題。「問吾即是汝心」,你能發問這個,就是你的心,不要另外去尋找了。

  「從無始曠大劫以來,乃至施為運動一切時中、一切處所,皆是汝本心,皆是汝本佛。」「曠」有久遠之意。我們從過去無量劫以來一直到現在,一切作為、活動,無論是眼睛看、耳朵聽、手在動、腳在動,做人做事、應對進退,種種的運作,乃至於在所有地方,室內、室外、都市、聚落、宅舍、道場……不論在任何時間、空間,一切言說、動作所表現出來的,都是我們本具心性的作用。

(六)

  「即心是佛,亦復如是」,淨土宗也是講「是心作佛,是心是佛」,與禪宗所講的「心即是佛」、「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」是相通的,統統都是講這個道理。「除此心外,終無別佛可得」,「此心」,就是大眾聽法這個心。除了大眾聽法這念心,沒有另外一個佛可得;假使一直往東西南北拚命去找,或是認為要等到死後往生淨土才能見到佛,這樣子就走遠路了。

  無論是《血脈論》、禪七講開示,所說的都是這念心的道理。我們這念心能夠處處作主、了了分明,時時刻刻不迷失,這樣就是從因上來修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假使連聽法這個心都不存在,失去了覺性,人就成了一個木頭、成了一個石頭。當下這個心作不了主,就像是在作夢一樣,看到外面的幻境,卻把它當作是實實在在的東西,「認賊作父」,這樣一來就要隨業流轉了。所以「除此心外,終無別佛可得」,當下這念心就是,千萬不要另外再去找,向外去找是找不到的。

  「離此心外覓菩提涅槃,無有是處」,這念心在眼曰見、在耳曰聞,離開大眾聽法這個心、這個覺性、佛性,另外想去找菩提心、清淨心、涅槃心「無有是處」,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這念心只要不迷惑就是菩提、這念心只要保持寧靜就是涅槃,就是這麼簡單。假使不知道這個道理,拚命往外去求菩提、去找涅槃,始終是找不到的。

  「自性真實,非因非果」,「自性」就是本具的心性,我們的覺性、佛性都是本自具足,這是最真實的,真而不偽、實而不虛、人人都有,一切都是現成的。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最實在的,要直下承擔!所謂「明明白白一條路,萬萬千千不肯修」,有些人不肯直下承當,始終把自己看得很渺小、把自己看得很罪過,這都是不正確的觀念。自性是最真實的,起心即錯,動念乖真,只要動了一念,那就不是了。起心求佛,佛就遠在西天了,因為只要起了一個心、動了一個念就成了生滅,有了生滅、能所相對,這個絕對的心老早就不在了。所謂「刻舟求劍,劍去久矣!」

  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最真、最實在的。「非因非果」,這念心不是從因生,因為有因一定有果。講到這裡可能有些人會疑惑,覺得莫名其妙,認為:「佛法都是講因果,怎麼這個地方講『非因非果』,這是什麼道理呢?」我們修行要知其然、知其所以然,因果屬於生滅法,有因一定有果,如果依著生滅法去修,將來一定是生滅的果報,這就是「有因有果」。例如我們受持五戒是因,五戒受持圓滿了,將來就得人道的果報,這就是有因有果,等到因緣滅了,這個果報就沒有了,就像一場夢。十善是因,把十善做到了,將來是天上的果報,一樣是有因有果,因緣盡了,天上的果報就沒有了。如果進一步修四諦,四諦是因,四諦修成就了,得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四果,這還是有因有果。如果依十二因緣來修,十二緣起是因,將來證緣覺是果,這還是有因有果。菩薩是以六波羅蜜為因,因做到了,將來證菩薩果,三賢十地,都屬於菩薩的果位,這還是一個因果,還是一場夢。我們現在不要作夢,就是「非因非果」,不要從生滅因去修,就不會得到生滅的果報。

  以因果而言,因,就是一個開始,有始就一定有終;而自性是本具的,因為是本具、法爾如是,沒有一個開始,所以無始無終。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「非因非果」,不是從現在的因,感未來一個果,也不是從過去的因,感現在一個果。因果有生有滅,而我們的心性不生不滅,一切都是本具的,只要直下承擔!要悟道,就要依著不生滅心去修,修成就了就是不生不滅,這就是「非因非果」。知道這些道理,就要相信這念心、直下承擔就好了。

  「法即心義,自心是涅槃。」自性就是法,自性就是心;自心是涅槃,當下這個心清楚明白不動,惺惺寂寂、寂寂惺惺,這就是涅槃,所以不用另外再去找。

  「若言心外有佛及菩提可得,無有是處。」假使離開諸位聽法這個心,說外面還有一個涅槃、還有一個佛、還有一個菩提可得,「無有是處」,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煩惱即菩提、生死即涅槃,這個法是最究竟的,一切一切都要看我們能不能直下承擔。

  這些道理都是禪宗所說的心法,這個法,要真正發無上菩提心的人,我們才可以跟他講;小根小智的人無法信受大法,跟他講這些道理,他不僅不了解,可能還會毀謗。例如師父以前講開示時提到:「因果是同時的。」有人就毀謗:「因果若是同時的,那佛法為什麼講因、講果?」這就是因為他不知道有無上法門,所以才會毀謗。

  大家要了解,「有因有果」是引導初初開始學佛、信佛的人,這是引導初機的。我們現在既然想要成無上道,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,就要從不生不滅心去修。覺性就是不生不滅心,要依心起修、依性起修。心是覺性、性是空性,時時刻刻這個心要作主、要清楚、明白,這就是一個入門的方便。否則連自己的心都不相信,聽到這個道理還覺得奇怪:「我們都是修因證果,為什麼這裡又講『非因非果』?我們都是講上求佛道、下化眾生,為什麼這裡卻說不能求?」這就是因為對心性的道理不了解,所以起了疑惑。

  我們這念心只要有求,就落入相對、生滅,便無法契入不生不滅的心。因此要悟這念心,要靠我們自己努力,如果現在還不懂,就要先相信、要多聽多看,乃至於把這些道理背下來,時間久了、時節因緣到了就能悟入。

(七)

  我們今天所講的這一段道理,如果是因緣成熟的人,一下就能契悟。下文橫說豎說、講種種道理,都是來證明這個佛性,證明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。雖然「就是」,為什麼我們的心沒有佛的智慧?打坐時不但無法定下來,心中還想東想西、還有些懷疑,這是什麼道理?就是因為心當中還有過去的習氣、煩惱。

  所以我們現在修行,要把握兩個方法:一個是生處轉熟,熟處轉生。把原來生疏的善法,轉為熟悉;而原來熟悉的惡法,轉為生疏。第二個是修而無修,念而無念。就是如此!

  佛法就是要薰修,我們雖然明白這些道理,知道這個心要作主,當下即是,動念乖真,卻始終作不了主,告訴自己不要打妄想,偏偏要打妄想;告訴自己不要打瞌睡,偏偏要打瞌睡。明明知道這個心就是寶山,明明就是坐在如來家中,這個心就是沒辦法站得住、站得長,怎麼辦呢?那就要開方便,依著方便達到究竟,所以要參禪、誦經、持咒、修善……但如果只是在事上去修這些法門或是執著所修,我們這個心又成了相對、生滅了;所以進一步要修而無修,念而無念,言而無言,行而無行,修了以後,不執著所修的法門,銷歸自性。

  修行若無法一下契悟究竟、達到無修無證,也不妨礙有修,運用方便,修了以後不要執著這個法門就好了。不執著這個「法」,並不是不要這個「法」,我們一樣要做善事、修善法,做了以後不生慢心、不起執著,做了等於沒有做。一樣要持戒清淨,持了以後,持而無持,不去和別人比較,不因持戒而起我慢、毀謗,認為別人都不如我……因為一旦有分別執著,就始終沒有完、沒有了。

  修行要了解什麼是方便、什麼是究竟,在沒有達到究竟以前,還是要假借方便,進一步修而無修,修了方便,不執著方便,這是最重要的。所以要「善開方便門,安住大乘心」,「大乘心」就是諸位聽法這個心,不要另外去找。這念心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保持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這個就是「安住」。如果不知道這些道理,另外想一個境界出來,以為這樣就是安住,那就是頭上安頭,腳上安腳。所以不用另外去想,這個心就是保持不動,直下承擔就好了。

  一切法門都是方便,由方便要歸於究竟,究竟就是菩提和涅槃。所謂「離此心外覓菩提涅槃,無有是處」,菩提就是靈知靈覺這念覺性;涅槃就是寂靜、無為、空性。佛法云:「修行不發菩提心,猶如耕田不下種。」如果只是契悟了空性,而沒有菩提心,就只是一種空定而已;所以菩提心很重要,除了空性,還要有菩提心存在。

  佛法講:「菩提覺法樂,涅槃寂靜樂」,什麼是「覺法樂」?覺就是覺察、覺就是覺照、覺就是覺悟。天台宗提到「佛智照假,佛智照空,佛智照中」,覺就是「佛智」,佛的智慧就是覺察、覺照、覺悟的智慧。我們心中的妄想、執著,貪心、瞋心、癡心、慢心、疑心等種種煩惱,就像是賊人。每個人心當中本具無量的智慧、功德、神通妙用;因為這些煩惱的賊害、逼迫,不但使本具的功德無法現前,而且還招罪過,讓我們流轉生死。

  現在知道心當中有賊人,要抓到賊人,進一步感化賊人,就要靠覺察、覺照、覺悟的心。起了一個妄想,馬上知道「我現在正在打妄想!」能知道打妄想的這個心就是覺察;由於覺察,馬上起覺照,就把這個煩惱照破了;保持覺性存在,心不打妄想、作主,就是覺悟。繼續在這個地方用功,就會產生法喜,無論是何時何地都感覺非常快樂,這就是「菩提覺法樂」。

  「涅槃」在佛法的解釋是「涅者不生,槃者不滅,不生不滅,故曰涅槃」,我們的煩惱不生,本具的自性本不生滅,達到最高境界,寂靜無為、寂然不動、具足「常、樂、我、淨」四德,就是涅槃。經過覺察、覺照、覺悟不斷用功,把煩惱漏盡,這個心就是寂然不動;最後覺悟到諸法空相、沒有一法可得;覺悟到諸法畢竟空寂,涅槃就現前了。

  涅槃不是死亡,大家要了解。一般人看到人往生了,說他入涅槃了,這是讚歎、恭維的話。我們這個心達到不動不搖,身心寂靜,就是涅槃。所以不是死了以後才是涅槃,而是要靠我們現在修行去證得,要在沒有死前去證涅槃、證菩提,如果這個清淨心現在沒辦法現前,死了以後也不可能現前。

  眾生不知道有菩提、有涅槃,對自己的色身起了執著,對四大五蘊假合的身心產生顛倒,執著有個「我」,就稱為我執。因此,始終是在四大五蘊上面討生活、起分別,認假為真,這就是眾生的顛倒。現在了解這些道理了,知道自心當中本具菩提、涅槃,這個才是真我,就要直下承擔,在這念心上用功。

(八)

  菩提和涅槃是自受用,我們證到菩提涅槃,自己得到真實的受用了,沒有生死可了,就解脫生死。所以修行對於菩提、涅槃之理一定要知道。菩提就是覺、就是靈知靈覺,知道是非善惡、能夠作主的心就是。如同王陽明所說的「致良知」,認為良知即天理,存在於我們的本體、本性中。所謂「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」,我們知道是善,絕對要去做;知道是惡,絕對不去做。知善知惡,這個就是良知的作用,就是佛法所說的覺性起用。由於良知的內照、反省,照破了煩惱、我執,最後就能契悟到涅槃的境界。

  菩提就是佛智、清楚明白的智慧,這是心之用;涅槃是如如不動的智慧,不動就是體。涅槃是體,菩提是用,用不離體,體不礙用;菩提不離涅槃,涅槃也不礙菩提。我們覺悟了,知道涅槃不礙菩提,菩提不離涅槃,那就是一個;如果不了解,菩提是菩提,涅槃是涅槃,始終就是兩個。例如小乘的聖者,只是證到偏空涅槃,並沒有發菩提心。如果我們不知道這個道理,以為佛所說的菩提和四果羅漢所證的境界一樣,這樣就錯誤了。佛教中有些人就是這樣解釋,認為「菩提、涅槃都是阿羅漢所證境界」,這是錯誤的。小乘聖者所證的涅槃是偏空涅槃,只是證到偏空之理,並沒有菩提心存在,這一點大家要知道。

  假使有菩提、又有涅槃,契入佛智,那就是實相、就是中道、就是大般涅槃。等於六祖大師所說:「無上大涅槃,圓明常寂照。」無上大涅槃就包含了涅槃和菩提,一個是體,一個是用,這兩者是一個,也不是一個。在作用的時候,從體起用、有體有用,就不是一個;不作用的時候,歸於心之體,菩提、涅槃就是一個。修行一定要把這兩個重點掌握住,才能使自己得到受用。

  菩提就是覺性。我們修行就是要發菩提心,菩提心可分為幾個層次:「發心菩提」、「伏心菩提」、「明心菩提」、「出到菩提」、「究竟菩提」。

  第一是「發心菩提」。發心想要上求菩提、下化眾生,想證菩提、成就無上佛果,就是「發心菩提」。發了心以後,還要知道如何降伏自己的心,因此薰修種種法門,返照自心,把自己的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這些煩惱降伏下去,這就是第二個階段「伏心菩提」。把煩惱伏下去以後,我們這個心慢慢寧靜、清淨了,忽然一下開悟了,明白「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」的道理,了知諸法實相畢竟清淨,悟到這念心原來是本具的,法爾如是,就稱為「明心菩提」。雖然達到明心菩提,但心中還是有無明煩惱,要達到「究竟菩提」,還有一段路要走,還要一段時節因緣的努力,所以不要得少為足,要繼續再用功、返照自心,煩惱分分斷,真如法身分分證,進而出離三界,到薩婆若,稱為「出到菩提」。最後煩惱漏盡,就是「究竟菩提」、無上菩提。

  修行「如澄濁水」,就像是在澄清一杯渾濁的水。我們的心水裡面有很多波浪、泥沙,要想澄清這杯渾濁的心水,首先要離開是非境界、離開風浪;接著要安住、不動,讓渾水中的泥沙沉澱下去,清水自然現前;最後隨著定力功深,把泥沙化掉,清水現前了,泥沙和波浪統統變成清水,就能達到「究竟菩提」。

  《金剛經》云:「應如是降伏其心」,修行就是要降伏自己的心,假使連自己的心都不知道,想要證到菩提也不容易!知道降伏自己的妄想、煩惱,就稱為「伏心菩提」。由「伏心菩提」找到一條路,知道修行的道路了,繼續用功,慢慢由「伏心菩提」到達「明心菩提」,由「明心菩提」到達「出到菩提」;這當中煩惱分分斷、真如分分現,就是分證菩提心,三賢十地都是分證。到達十地滿心、等覺,最後到達妙覺,就是「究竟菩提」,這些都不離我們這念心。

  所以我們修行要了解這念心,這就是一條直路。要想成菩薩、成佛,就是要契悟菩提和涅槃,其餘都是佛所說的方便法門,例如感應法門、往生淨土……這些都是佛為了度眾生的方便說法,為了使眾生安心、不退,廣開八萬四千法門,最終的目的都是要契入菩提涅槃。我們修行如果不知道菩提和涅槃,所修的也只是為來世種一個善根,因為今生並不知道有這一條菩提路、涅槃路,修行還沒有走上這條路,那就要等到來世慢慢再修。

  菩提就是覺性,涅槃就是空性。所謂「菩提覺法樂,涅槃寂靜樂」,一個是智慧佛,一個是如如佛;智慧佛就是菩提心,如如佛就是涅槃性,沒有一法能夠超過菩提和涅槃的境界,這個就是真實的佛法。如果有任何一個法門超過菩提和涅槃,都是佛接引眾生的方便。菩提和涅槃究竟在哪裡?「大眾聽法這個心」就是,要在這裡去契入,離開這念心去找菩提、找涅槃,也了不可得;在這念心去契入,就是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。向下文長,復待來日!

(九)

  佛及菩提皆在何處?譬如有人以手提虛空得否?虛空但有名,亦無相貌;取不得、捨不得,是捉空不得。除此心外,見佛終不得也。

  佛是自心作得,因何離此心外覓佛?前佛後佛只言其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;心外無佛,佛外無心。若言心外有佛,佛在何處?心外既無佛,何起佛見?遞相誑惑,不能了本心,被它無情物攝,無自由。若也不信,自誑無益。佛無過患,眾生顛倒,不覺不知自心是佛。若知自心是佛,不應心外覓佛。佛不度佛,將心覓佛不識佛。但是外覓佛者,盡是不識自心是佛。

  亦不得將佛禮佛,不得將心念佛。佛不誦經,佛不持戒,佛不犯戒,佛無持犯,亦不造善惡。若欲覓佛,須是見性,見性即是佛。若不見性,念佛、誦經、持齋、持戒,亦無益處。念佛得因果,誦經得聰明,持戒得生天,布施得福報,覓佛終不得也。若自己不明了,須參善知識,了卻生死根本。若不見性,即不名善知識。若不如此,縱說得十二部經,亦不免生死輪迴,三界受苦,無出期時。

  昔有善星比丘,誦得十二部經,猶自不免輪迴,緣為不見性。善星既如此,今時人講得三、五本經論以為佛法者,愚人也。若不識得自心,誦得閑文書,都無用處。

  上次講到「若言心外有佛及菩提可得,無有是處。」心即是佛。把這念煩惱心轉過來就是菩提心;如果離開這個心,想要再去找一個菩提、找一個佛,根本沒有著落,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心外去求道、去求佛,始終是見不到道、見不到佛的。

  「佛及菩提皆在何處?譬如有人以手提虛空得否?虛空但有名,亦無相貌;取不得、捨不得,是捉空不得。除此心外,見佛終不得也。」

  「佛及菩提皆在何處?」這裡承上啟下,接著前面所說的道理,進一步再來發揮說明,既然想要求道、求菩提,就要研究佛及菩提究竟在哪裡?以下就是以一種議論、辯論的方式來講述這些道理。「譬如有人以手提虛空得否?」這個佛、這個菩提心是空性,和虛空一樣廣大無有邊際;我們用手能把虛空提起來嗎?能夠摸得著、拿得到嗎?當然是摸不到!當然是提不起來!「虛空但有名,亦無相貌。」雖然摸不到,還是有一個「虛空」的名稱存在;有了這個假名,「亦無相貌」,卻沒有一個形相可得。佛及菩提也是假名,和這個虛空一樣都是空性,用手摸也摸不到,沒有一個形相可得。「取不得、捨不得,是捉空不得。」虛空它是空性,沒有形相、相貌,如何去取?我們整個人就在虛空當中,能夠說我不見虛空、不要虛空嗎?這樣一觀察,就知道要把虛空捨掉也是不可能的事,所以虛空取也不可得、捨也不可得。「是捉空不得」,因為虛空是空性,怎麼去捉?怎麼去摸?所以捉也不可得、摸也摸不到。我們這念心也是空性,沒有相貌,沒有男相、女相;沒有東方、西方;沒有上方、下方;沒有美、醜……同樣是不可得。

  「除此心外,見佛終不得也。」這裡就是一個總結。「此心」,就是大眾聽法這個心,我們要在這個地方來安住,來認取自己、認識自己。假使膽量很小,認為自己很渺小,始終不敢承擔自己的佛性,卻說「我將來一定成佛」,這樣要如何成佛呢?成佛,不是只有修成三十二相才能成佛。釋迦牟尼佛「三祇修福慧,百劫修相好」,具足有三十二相,現在到哪裡去了?因為這個相好是修出來的相,有成必有滅,所以會壞掉。因為三大阿僧祇劫修福德、修智慧,最後示現八相成道,這個應化身也是修出來的,有成就必有壞。只有大眾聽法這個心、這個靈知靈覺的心是人人本具的法身,不是修出來的,假使不知道在這個地方安住、在這個地方來承擔,「見佛終不得也」,要想見佛,絕對是不可能的。

  「佛是自心作得,因何離此心外覓佛?前佛後佛只言其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;心外無佛,佛外無心。」這一段主要的目的,就是告訴我們要認識自心,所以下面舉了很多例子來解釋。

  「若言心外有佛,佛在何處?」佛究竟在哪裡?假使離開我們這個心,離開大眾聽法這個靈知靈覺的心,到外面去找,始終找不到一個真正的佛,實在是如此。

  「心外既無佛,何起佛見?」我們明明知道「心即是佛」,能想、能說這個心本來就是佛,卻還在心中起了一個佛的見解,那就是佛上加佛,重床疊架、頭上安頭。「遞相誑惑,不能了本心,被它無情物攝,無自由」,起了這樣的見解,彼此之間輾轉欺騙,自己不能了達本心是佛,不敢直下承擔,卻被外面所有境界吸引、攝取,跑去追逐外境。眼睛被色所迷、耳朵被聲所迷、舌頭被味所迷、身根被觸所迷……外在的色聲香味觸都屬於無情物,我們自己不知道在這個心上安住,卻放任這個心攝歸在這些物質上,被種種色聲香味觸法的塵境迷攝,六根都不清淨,六根都得不到解脫,這個心就被繫縛無法自由,不能得自在。「若也不信,自誑無益。」如果對這些道理不相信,就是自己欺誑自己,一點益處都沒有。

(十)

  「佛無過患,眾生顛倒,不覺不知自心是佛。」佛有什麼過患呢?佛沒有過患!我們這念心靈知靈覺,本來就一切現成,只是每個人自心顛倒,不相信能聽這念心就是佛,不知道要在這裡找一個入處,卻不斷起心動念,生貪心、瞋心、癡心,患得患失,這不是顛倒是什麼?「若知自心是佛,不應心外覓佛。」知道這念心就是佛,就不應該再往東西南北去找,向外去找,是找不到的!

  「佛不度佛」,這念心本來就是佛,假使再找一個佛來度自己,那也只是一個方便。如同六祖大師在五祖那裡得法後講:「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。」以前在迷的時候要請師父指點我,現在我已經開悟了,找到佛了、找到心了、找到道了,就要自己度自己!「佛不度佛」,如果有,那就有能度、所度,有能有所,這個心又落入相對,念念都屬於生滅了。「將心覓佛不識佛」,這念心向外去求佛、找佛,有能、有所,就是生滅;求佛的心一起,又生一念,所謂一念不覺生三細,佛又成了生滅了。「但是外覓佛者,盡是不識自心是佛。」只要是向外尋覓找佛的,就是因為不知道自心是佛,不識能找的這個心就是佛,所以才會到外面東求、西求,去其他地方找佛。

  「亦不得將佛禮佛,不得將心念佛。佛不誦經,佛不持戒,佛不犯戒,佛無持犯,亦不造善惡。」這念心是本具的,以持戒來講,就要達到無持無犯,回歸這念心。因為有能持、所持還是一個生滅、還是一個方便,所以也不持戒、也不犯戒,就是要安住在本具這個清淨心上。眾生一下子做不到無持無犯,佛就開方便,告訴大眾要受戒、也要持戒;有受戒、持戒,就有能、有所,所以最後要持而無持,持了戒要歸於沒有能所,沒有能持這個心、所持的這個戒。誦經也是如此,眾生的心不誦經就是妄想、昏沉,所以還是要誦經,誦了經要念而無念,歸於沒有能念、所念這個心。

  佛教的道理一個是漸修、一個是頓悟。漸修是方便,從有念開始;頓悟是究竟,從無念下手。這個地方所說的是頓悟的道理、是絕對的境界,只講見性,不講其他,目的就是告訴大眾如何契悟這個心性。目的明白了,就可以用種種漸修的方法來對治,最後由有念歸於無念,萬法歸一,這樣就沒有過失。以念佛為例,明白心即是佛,心當中一有妄想,就可以用念佛來對治妄想,念念從心起,念念不離心,念念歸自心,念而無念,無念而念,最後還是歸於我們本心,這樣來念佛就能歸於究竟。如果不知道這些道理,執著所修的法門,念佛就執著這個佛號、持咒就執著這個咒、誦經就執著這個經……有了法執,就會產生過失。

  佛說八萬四千法門,不論是持戒、布施、聽經聞法、打坐、持咒、修善斷惡、建道場……都是方便。既然是方便,我們為什麼還要做?就是要透過這些方便來達到究竟,所以要修無修修,修這些方便,修了等於沒有修,做了等於沒有做,始終安住實相,是這個意思。實相是什麼?能聽法這個心、能念佛這個心達到無念的境界,這是一個絕對的境界,這就是究竟。所以「佛不誦經,佛不持戒,佛不犯戒,佛無持犯」,真佛不持戒、不犯戒;真佛也不誦經。因為這念心就是佛,本自具足一切功德。佛所說的三藏十二部經典,乃至一切語言動作,都是從當前這念心產生出來的,真佛本身就是經,不需要再去誦經。我們現在還沒有達到究竟,也可以誦經,這就是方便;誦而無誦,歸於無念的心、歸於究竟,這樣就沒有過失。

  「亦不造善惡」,這就相當於達磨祖師法語中提到:「亦不睹惡而生嫌,亦不觀善而勤措。亦不捨智而近愚,亦不拋迷而就悟。達大道兮過量,通佛心兮出度。不與凡聖同躔,超然名之曰祖。」這一段將心性的道理說得很清楚,與《六祖壇經》所說「不思善,不思惡」是同樣的道理,都是說明這念心要與無為法、與大道相應。不思善、不思惡,並不是說不要善、不要惡,而是指善惡未生之時的這念心,才是心的本體。我們起心動念,無論是善、是惡,都是心水當中所起的波浪,一個念頭就是一個波浪,一個波浪就是一個生滅;無善無惡這念心,才是不生不滅的本體,所以要「亦不造善惡」。

  既然如此,我們為什麼還要做善事呢?因為眾生的業障習氣很重,如果不修善,不在善法中精進,可能就會造惡去了,所以必須修種種加行;進一步,做了善事心不執著,做而無做,不但是不著善,惡也絕對不著,這樣就是在轉識成智。如同《金剛經》云:「如筏喻者,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。」法只是一個方便,就像度過河流需要船一樣;既然已經過河了,難道還要把船扛著走嗎?都過河了,就不需要船了,所以上岸就不需舟了。修行也是如此,一切法門到最後都要歸於這念心,真佛就是我們這念不動、不搖、不生、不滅的心,這才是最究竟的。

(十一)

  「若欲覓佛,須是見性。」見性才是最真實的。「性」,就是本心本性、是空性、是覺性、是佛性,也就是菩提性、涅槃性;這些都必須親自去契悟,而不是只在道理上去了解。「見性即是佛」,禪宗祖師說:「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」,見性就能成佛,這個佛是指法身佛,而不是化身佛、也不是報身佛,法身佛是本具的,所以「見性即是佛」。

  「若不見性,念佛、誦經、持齋、持戒,亦無益處。」以佛法最高的境界來講,假使我們沒有見性,沒有見到本心本性,念佛、誦經、持齋、持戒,也沒有益處。所以古人說,如果不認識這念心,就是「念念佛滅度」,念佛,佛就成了生滅。念「南無阿彌陀佛」,第二句再念「南無阿彌陀佛」,前面念的這句佛號已經過去了,這不是生滅是什麼?後面再念又是生,前面一句佛號又滅了,如此始終是生生滅滅。因此,未見性來念佛、誦經、持齋、持戒,於法身慧命就沒有益處。

  「念佛得因果,誦經得聰明,持戒得生天,布施得福報」,雖然如此,念佛還是能得因果。佛法講因果,種什麼因得什麼果,誦經、持戒、布施也都能成就福報。念佛是善法,念佛時心不散亂、意不顛倒,所謂「念佛一句福增無量,禮佛一拜罪滅恆沙」,這就是因緣果報產生出來的福德。而要成佛,就要見性是佛。假使是用念佛來成佛,就要念而無念,念了以後歸於無念、歸於正念,就是成佛的境界了。這裡說「念佛得因果」,是指種念佛的因,就能得一個好的果報。「誦經得聰明」也是一個好的果報。「持戒得生天」持戒能得生天的福,持戒清淨,將來可以生到天上去,也是一個很好的果報;把比丘戒持好了,每一條都不犯,還可以生到五不還天去,這是天福最高的境界了,但這些都還只是生天的福報。「布施得福報」,布施能得無量的福報,也是很好的果報。

  但是修這些善法,要想「覓佛終不得也」。這裡「覓佛」,是指找到清淨法身佛。也就是說執持方便法門要想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、見到自己的清淨法身佛,「終不得也」,畢竟是不可能成就的!

  佛有三身,法身佛、報身佛、化身佛。這三身,是以法身為主體,有法身才有報身、化身。佛法說生淨土,所謂「花開見佛悟無生」,「花」是譬喻我們這一念心,忽然一下心開了、心悟了,見到本具的佛性,就是「花開見佛」。明白這個道理就了解,悟了這念心來念佛,就是念念佛出世;如果沒有見性、沒有悟到這念心,念念都成了生滅,就是念念佛滅度。誦經、持齋、持戒也是如此,都是悟這念心的前方便、都是出世間的善法,所成就的就是出世間的清淨功德;但要依此成佛、成就自己的法身慧命,是不可得的。所以不論念佛、誦經、持齋、持戒,進一步都要達到念而無念、誦而無誦、持而無持。念佛,要知道自心當中有一尊自性佛;誦經,心當中要有一部無字經;持戒要持而無持,持而不著相,不著相,就是實相。這念心當下即是,動念乖真,這就是佛法的根本。如果不了解心即是佛,雖然修了這些善法,得了這些因果,福報享受完了,還是一場夢,作了一場好夢,夢醒了就沒有了,對法身慧命一點幫助都沒有!

(十二)

  「若自己不明了,須參善知識,了卻生死根本。若不見性,即不名善知識。」「須」就是必須。「善知識」是得了正念、具足佛知佛見的人;若不見性就不名為善知識。修行人如果自己對心性的道理不能明了,就必須去參訪、參究善知識。「了卻生死根本」,生死的根本是什麼呢?就是貪欲!只要心中有貪愛、欲愛,就一定有生死。遇到了善知識,就能指引我們找到了卻生死根本的方法。

  假使只是念佛、誦經、持齋、持戒……修一些方便就覺得滿足了,認為這些就是佛法、就是出家的目的,這樣是沒辦法出離生死的。我們修行,先修這些前方便,稱為「資糧位」,就如同行路旅程中要有資糧一樣。淨土宗講「信願行」三資糧,我們修任何宗派,也都必須要圓滿信願行三資糧。例如我們要到美國,旅途中必須備有資糧才能去得了,第一個要買飛機票,第二個要辦出入境簽證,第三個還要準備路上所需的錢財,這就是要到美國的三個資糧,如果這三個都沒有,就沒辦法到達美國。我們現在廣修福德,就是在累積資糧;知道這些只是前方便,最終的目的還是要見性成佛,修了這些福德,心中不要執著,這樣才不會有過失。

  「若不如此,縱說得十二部經,亦不免生死輪迴,三界受苦,無出期時。」假使不在自性當中去承擔,自己未見性,不了解心在何處,「縱說得十二部經」,十二部經,是指佛所說的所有教法,用體裁和內容來分,有契經、應頌、記別、諷頌、自說、因緣、譬喻、本事、本生、方廣、希法、論議這十二種類型。縱然能講說佛的所有教法,如果不見自性,還是「不免生死輪迴」,始終在人間、天上輪迴不息,人天福報用盡了,又在三界中受輪迴之苦,始終是因果循環無有出期。

  講到這裡,恐怕大眾還不相信,接下來就舉一個善星比丘的例子,證明除了了解經教文字、持戒、修福報以外,修行一定要見性,要明心見性。

  「昔有善星比丘,誦得十二部經,猶自不免輪迴,緣為不見性。」善星比丘,是佛沒出家前的兒子。善星比丘後來也出家了,他出了家卻不受佛的教法,佛講東,他就講西;佛講南,他就講北;佛講是,他就講非,知見不正確,雖然讀誦十二部經,證得四禪功德,卻認為這就是涅槃;之後親近惡友、退失了四禪,便以為沒有涅槃之法,起了撥無因果的邪見,對佛起了惡心,最後不但不能了生死,還墮入地獄。

  我們看,善星比丘雖然能說會道、講得十二部經,還是不免生死輪迴,「緣為不見性」,這當中的緣由、原因就是沒有見性。心中還有很多煩惱,自己的心都定不下來,縱使能夠講說佛法、讓人知道佛法,自己卻做不到,就如「說食數寶」一樣,始終得不到佛法的利益,最後還是要隨業流轉。能講經屬於言說,若是說到做不到,是名不到道;所以必須能說、能做,口而誦、心而惟、身而行,言行一致才能與這念心有所相應。

  「善星既如此,今時人講得三、五本經論以為佛法者,愚人也。」善星比丘是佛的兒子、佛的血親,而且能講十二部經;為什麼會墮入惡道?就是因為說到做不到,又起了邪見,所以不但不能出離三界,還枉受生死輪迴、墮入惡道。現在的人既不是佛的血親,也無法講十二部經,至多講幾部經,和善星比丘比起來還相差很遠,卻以為能講經就是佛法,研究了幾部經典,就認為自己懂得佛法、是在弘揚佛法,「愚人也」,實在是很愚癡、實在是沒有智慧。

(十三)

  「若不識得自心,誦得閑文書,都無用處。」講經、誦經,這些都是文字上的道理,真正的佛是能講、能誦的這念心,要在這念心去安住、去認識。「若不識得自心」,假使沒有契悟到大眾聽法這念心就是佛,誦經、持咒……所有一切都只是生滅法,生滅善法就屬於福德果報。了解這些道理,就明白要契入佛法就必須要見性、要靠自己。法法平等,每一個法門都可以契入;如果不明白,執著法門成了法執,就算有很多管道,又如何能契入呢?所以修行必須要見性。

  如果我們還沒有明心見性,一樣可以誦經、持戒、念佛、修善法,這些都可以增長福報,未來就去受善報;假使我們見性了,說法、誦經、持戒、念佛……那就更殊勝了,所謂「一乘任運,萬德莊嚴者,諸佛之法界也。」能夠悟到此心,悟了以後圓修一切善法,這樣就真正把佛法落實在世間、落實在人間了。善星比丘雖然能說會道,但一方面沒有見性;二方面有邪見;三方面跟佛唱反調,對佛起了惡心,因此最後不但不能成菩提,還墮入阿鼻地獄。我們想想看,善星比丘是佛的兒子,佛都沒有辦法加持他,讓他免於生死流轉、免墮惡道。由此可知修行是在個人,我們除了聽經、聞法、持戒、修善、斷惡以外,還要契悟自心,這是最重要的。

  前面一段已經講了見性的重要,現在再透過這些舉例重複說明,使我們更增強信心,目的是在這裡。我們每個人都要了解,這裡所說的道理是站在最高、最究竟,清淨法身佛的境界來講的。假如依文解義、錯解了道理,認為既然說「佛不誦經、佛不持戒」;那我們就不要念佛、不要誦經、不要持齋、不要持戒……觀念錯誤了,就糟糕了!

  雖然明白「心即是佛」,明白我們的心和佛的心沒有差別,可是凡夫的心,還達不到佛一樣的境界,心當中妄想、無明一大堆,告訴自己不要打瞌睡,馬上就打瞌睡了,告訴自己不要打妄想,偏偏就打妄想;如果不修善法,心沒有依靠,就會造惡業、退失道心。所以要修方便法,要誦經、持齋、持戒,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、念戒、念施、念死,乃至修一切善法,目的就是讓這個心有依靠,先依靠到善法上,進一步了解這些都只是方便,等到善法成就了,這念心轉過來了,最後善法也不執著,這樣來修行學佛就很圓融。

  所謂「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」,這個地方所講的道理是頓法,大家要了解。說佛不誦經、佛不持戒、佛不念佛,是恐怕我們執著方便,無法進一步到達究竟。真正悟了這念心,念也是佛,不念也是佛;因為佛性是本具的,念而無念,這就是佛。念佛時,這念心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這一念就通達法界,我們的心廣大無有邊際,在心性中念一句佛號、提起一個念頭來,念了又歸還心之體,所以法界都是佛。能念這個心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要念就念,不念就不念,念而無念,無念而念,所以有念也是佛,無念也是佛。不念佛時,行住坐臥這個心就安住正念,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、寂照一如,如同永嘉大師所說:「行亦禪,坐亦禪,語默動靜體安然。」所以方便與究竟這兩者一定要融通!

  以持戒來講,持戒有戒體、戒法、戒行、戒相,這念本具的心就是戒體,要悟到戒體才是最重要的;依戒法持了戒、落實戒行,進一步要做到持而無持,目的就是要歸於戒體。這裡講「佛不持戒」,因為悟了這念心,已經得戒體了,一切都圓滿了,是大圓滿的境界,如果再起一個持戒的念頭,又成了生滅。明白這些都是方便法門,進一步要由方便契入到究竟;什麼是究竟呢?明心見性,見性就是究竟!

  這個地方反覆在講這個心、講這個佛,目的就是在強調「心即是佛」、「見性即是佛」。悟了這念心,裡面具足一切善法、功德,什麼都有,所以說真佛不念佛、不誦經、不持戒,因為這念心原本就是佛,本自具足三藏十二部經典,悟了這念心,裡面具足戒定慧、六波羅蜜,具足一切功德,是一個大圓滿的境界。向下文長,復待來日!

(十四)

  若要覓佛,直須見性,性即是佛。佛即是自在人,無事無作人。若不見性,終日茫茫,向外馳求,覓佛元來不得。雖無一物可得,若求會亦須參善知識,切須苦求,令心會解。生死事大,不得空過,自誑無益。

  這一段就是告訴大眾「若要覓佛,直須見性」,「覓」就是尋找。想要去尋找佛,究竟佛在什麼地方?是在佛像中嗎?是在金佛、木佛、還是石佛當中?或者是在西天、兜率天?還是在東方、西方、南方、北方?……佛到底在哪裡?古人說:「佛在靈山莫遠求,靈山只在汝心頭,人人有個靈山塔,好去靈山塔下修。」在佛法中,無論出家、在家,都想成佛、想上求佛道。要想覓佛,就必須見性,不要到外面去找。佛就是道,修行想要成道,就必須找一個入處,這個入處在哪裡?就是要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。

  「性即是佛」,性就是覺性、性就是空性。人人都有這個本心,本心即是佛性,明白了佛性中有覺性、空性,就能契悟本心。

  佛有覺性,眾生也有覺性,只是眾生這念心不知不覺,從早到晚都在追逐名利財色,起貪瞋癡、造殺盜淫,這念覺性迷失了,這個心就變得渾濁,像一潭渾水一樣,雖然有佛性,卻不能產生佛的作用。

  佛性有什麼作用?這念心雖然人人都有,但是迷悟不同,必須要覺悟,才能產生佛的作用。覺悟有深、有淺,佛是覺悟的聖者,佛的性,能知過去、能知現在,這念心竟像一潭止水一樣,不起一個波浪;竟像一面明鏡一樣,不落一點塵垢。眾生的性則是從早到晚念念遷流,六根對六塵都是波浪,有了波浪,這念心就落入塵垢,如寶鏡蒙塵,鏡子有灰塵一樣,這樣佛性就變成了眾生性,起貪瞋癡、造殺盜淫,就屬於眾生。如果再繼續造惡業,眾生性又變成獸性,已經是禽獸的性,這個覺性完全迷失了,這念心什麼都不知道了,只知道吃、只知道睡,覺性迷失了就是獸性。

  知道人人都有覺性、都有佛性,從現在開始修善斷惡,持戒、誦經、持咒……修一切善無善不修、斷一切惡無惡不斷、度一切眾生無眾生不度,依心起修、依性起修,這念心慢慢清淨了,清淨了以後就有些感應出來,就由眾生性慢慢轉變成佛性;再繼續用功,佛性又慢慢澄清、提升,有了感應心中也不執著,繼續在這念心上用功,這個心性就變成了聖性。所謂「聖性無不通」,聖有聲聞聖者、緣覺聖者、菩薩聖者,如來則是大覺圓滿,是聖中之聖,這就是聖性的差別。達到如來、達到最高境界,就能圓滿我們的佛性、菩提性。所以說「直須見性」,就該見性,見了性,修行這條路就找到了。如果沒有見性,不知道佛在哪裡、道在哪裡?想要修行,始終南轅北轍,就會愈走愈遠。

  見性,是指見到佛性。佛性,一個是覺性,一個是空性;佛性具足了覺性,覺性又是空性。大眾聽法這個心,看看是誰在聽法?能夠找得出來嗎?找不出來的!六根究竟是哪一個在聽?是眼睛在聽?還是耳朵在聽?六根中每一根都在聽,難道是有六個人在聽嗎?

  這念心確確實實是找不到、是空性,而不是空空洞洞的空,這樣並沒有用;雖然找不到,卻不是什麼都沒有,這念心是真空,空性當中又能夠生妙有,六根見聞覺知都是這念心性的作用。我們能寫字、聽經、做事,寫一篇文章出來,又能寫得洋洋大觀,裡面什麼道理都有。證明這念心,空當中具足妙有;雖然是妙有卻找不到,所以是真空。真空當中具足妙有,妙有當中具足真空。「直須見性」,明白當下這念心是真空妙有,就是見到我們的佛性、見到我們的覺性了。

  了解這些道理,就明白佛性沒有形相,所以真佛沒有形相。佛有三身,法身佛、報身佛、化身佛,我們現在所說的是法身佛。要想成佛,就是以法身佛為根本、以心為根本,這是最究竟的。明白「性即是佛」,修行就很簡單,時時刻刻安住正念、安住覺性,這樣真佛時時刻刻都存在;這念覺性不在了,正念沒有了,佛就不存在了。

(十五)

  「佛即是自在人,無事無作人。」我們再進一步研究,佛是什麼呢?我們現在是因地上的人,尚未漏盡煩惱,所以不自在;佛是果位上的人、已經得自在的人,所以稱為「自在人」。什麼是自在?身自在、心自在,六根對六塵也能自在,不受生死輪迴這也是自在,正如《金剛經》所說「無住生心」,煩惱都已經成菩提了,就是自在。

  一般人靜極思動、動極思靜。坐久了就想動,動久了就想坐,看到外面五花八門、五光十色就起貪愛,這就是不得自在。佛的心當中一片空寂,時時刻刻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,心不散亂、意不顛倒,這就是心得自在。一般人都要經歷生苦、老苦、病苦、死苦;有了病叫天叫地,這是病苦;臨終時兩腳一伸,就是死苦,所以身不得自在。佛得了三昧,悟了本性,本性即是真如三昧,證到了空性、法性,沒有生老病死苦,所以身也得自在。這些都是要等證到三昧,才能解脫。我們契悟了心性,時時刻刻保持這個心性站得住、站得長,有了工夫了,就能得自在;再用功,工夫加深,就能成就六根清淨,乃至到達六根互用,耳朵可以見、眼睛可以聽……這樣六根便得自在。進一步就是生死自在,覺得與這個世界中的眾生沒有緣了,馬上就到另外一個世界去了,這就是生死自在。

  我們看達磨祖師也是如此,這部《血脈論》就是達磨祖師寫的。達磨祖師在禹門千聖寺坐化,大家都以為達磨祖師已經入涅槃了,便把祖師葬在熊耳山上。三年之後,有一位使者宋雲由西域回到中國,卻說他在蔥嶺遇到過達磨祖師,還和他講過話,祖師挑著一根棍子、掛著一隻草鞋,說要回印度了。大家覺得很奇怪:「達磨祖師已經入涅槃,葬在熊耳山了,是不可能還回印度的。」於是大眾到熊耳山把祖師的墳墓翻開,把棺材打開一看,裡面空空的沒有人,只剩下一隻草鞋在裡面。大家要了解,這就是生死自在!要做到,就必須要見性,要依性起修、全修在性,所修一切功德統統銷歸自性,這樣來修行,工夫深了就能生死自在。此外還有神通自在,佛有大化、小化、隨類化、千百億化身……這些都是神通妙用。所以佛就是自在人。我們修行雖然離不開地水火風四大假合之身,只要不執著,四大就變成了清淨四大,這樣來修行用功,證到真空、證到實相,就能得自在,就是果位上自在的人。

  「無事無作人」,「無作」就是不造作。眾生心當中有很多事、很多造作,所以是有事人、有作人,和佛正好相反。這念心不斷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,始終是沒有完、沒有了,這就是有作。有事情在心當中牽腸掛肚,心中就是取捨、是非、得失、恩怨……始終是沒有完、沒有了,這就是有事。佛的境界,「所作皆辦」,所有的功德統統都圓滿了,不需要再去造作、去作意;一切功德都圓滿了,身心都得大自在。佛的心如虛空,這念心竟像一面鏡子一樣,沒有妄想、了了分明、常寂常照,所以是無事人、是無作人。

(十六)

  「若不見性,終日茫茫,向外馳求,覓佛元來不得。」見性就是悟到這念心性,假使不知道心是佛,沒有見到本心本性,又如何知道什麼叫做見性?

  心性究竟在哪裡?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。能聽的這念心很重要,「到底是誰在聽法?」就是在這個地方找一個入處。修行首先就是要見性,見了性就屬於見道位。見了道還要修道,已經找到能聽的這個心,就要經常把這個心保持住,不攀緣、不顛倒,時時刻刻都能作主,時時刻刻保養聖胎,這就是修道。有些人以為既然平常心就是道,就不用努力了,這是不正確的;平常心當然是道,但要保持作主才有平常心,這就屬於修道位。《華嚴經》講:「不起凡夫染污心,必成寂靜菩提果。」見到佛性了,就明白修行不離我們當下能聽、能見、能聞這個心,人人都有這念心,但要不染污才能得自在。什麼是不染污?眼見色,眼根不染污;見好不起貪心,見壞也不起瞋心,這就是不染污。耳聞聲,耳根不染污;人家讚歎也不歡喜,人家毀謗也不煩惱,這就是耳根不染污。其他諸根,對於名利財色、對於種種塵境,也一樣要不染污。

  中國歷史上有位許由,是一位賢者。過去的帝王,把王位讓給很有賢能的人,稱為「禪讓政治」。當時帝堯聽說許由很賢能,就準備找許由來當皇帝,許由一聽到這個消息,便說:「糟糕了,我的耳根不清淨,被皇帝這個名把耳根染污掉了!」便趕快到河邊把耳朵洗一洗,這就是「許由洗耳」的典故。所以世間上的賢者、隱者,都不貪名利。

  想要成無上道也是一樣,已經見性了,就要保養這念心性不染污,如龍養珠,如雞孵卵。見性就屬於見道位,已經明白大眾聽法這個心「就是」,雖然「就是」,但心裡面還是有昏沉、煩惱、是非、得失,有種種雜毒鏽穢,所以要修道;假使見了性卻不修也沒有用,還是一個大凡夫。所謂「修」,不是修一個道出來,而是「生處轉熟,熟處轉生」,要轉識成智。

  「生處轉熟」,過去沒有接觸過的、生疏的,要轉成熟悉。像打坐就是「生」,一打坐,腿子又痛、又痠、又麻,實在是很難過,坐在這裡不是在坐禪,就像是在坐牢一樣。現在要轉熟,就是要慢慢練習,天天坐,日積月累、日久功深,坐了一段時間,坐到腿子不痠、不麻、不痛了,心就定下來了,這個就是熟。心一定,感受到這個心就像虛空一樣廣大,所謂「淨極光通達,寂照含虛空」,這就是生處轉熟了。我們以前容易懈怠,喜歡貪吃、貪睡,現在要精進,精進心對我們來講就是「生」;慢慢養成精進的習慣,時時刻刻都知道精進,這也是生處轉熟。

  「熟處轉生」,把過去熟的東西轉成生疏。什麼是熟的東西?貪、瞋、癡,名、利、財、色……這些熟悉的東西,慢慢慢慢要遠離、看破、放下,這就是熟的地方要轉生。

  修行一個是見性,屬於見道位;一個是修道,屬於修道位。道是現成的,不是修出來的,修道沒有別的,就是把我們的習氣修掉、把我們的惡業修掉,所謂「依根解結」,依六根去解六結,道就成就了。如果不知道這些道理,以為道是修出來的,那就錯誤了。道如果是修出來的,就有成,有成就有壞。我們這個世界上,凡是有形有相的東西,最後統統都會壞掉,只是存在時間的長短不同而已。不但人是如此,整個世界也是如此,三千大千世界,這個宇宙、空間、時間,到最後還是要老化、壞滅。為什麼?因為無常!世界無常、人也是無常。而心性本具,亙古亙今,通過去、通現在,所以道是現成的,我們見性了,這念心性蓋天蓋地,即便這個世界毀滅掉了,這念心還是存在。

(十七)

  「若不見性,終日茫茫,向外馳求,覓佛元來不得」,假使不知道自己的本心本性,每天從早忙到晚,從元月忙到十二月,在忙什麼呢?我們出了家了,假使還一直向外去東求、西找,今天修禪、明天修淨、後天學密,再後天去研究教理;又或者現在學佛教、又去學道教、再去信耶穌教……這個心始終向外馳求,沒有完、沒有了,這就是「茫」。世間上的人為了名利而忙,因為名利而終日茫茫,將來就是隨業流轉。我們修行,如果沒有見性、不知道在心當中去用功,不知道這個心性,向外馳求,尋佛也是不可得的。假使有一尊佛正在說法,你去見這尊佛,雖然見到了佛,但佛是佛,你還是你;向外去找佛、求佛,無論到哪裡去求,都是找不到的。如果見性了、已經明白這念心性,那就不一樣了,明白了這念心性,知道有這個心存在,心靜、心定,馬上就產生禪悅為食的感受,心安住下來,就超越了時間、空間。

  一般的人求神明,卻不知道神明在哪裡,如果知道「舉頭三尺有神明」,神明就在我們當下這一念心中。一般人想求生天上、生天堂,天堂在哪裡?我們這念心清淨就是天堂,這念心不清淨,要找天堂也找不到。修淨土的人,東西南北去找淨土,淨土在哪裡?淨土就在我們這念心當中,心清淨了,佛土就清淨,心不清淨,東西南北都沒有淨土。出了家要上求佛道,想要去找佛、見佛也是一樣的,「若不見性,終日茫茫,向外馳求」,始終是找不到真正的佛,所以「覓佛元來不得」,心外覓佛原來是不可得的。

  「雖無一物可得」,沒有任何東西可得。因為有得必有失,就算得到了也是一個影子、一個塵點。「若求會亦須參善知識」,如果要領悟我們這念心、見到這念本心本性,就必須去參訪真正的善知識,看看自己所見、所了解的,是不是和善知識所講的是一樣的?假使不去求善知識指點,這個心究竟在哪裡?我們還是不容易了解。

  什麼是善知識?世界上有很多人自我標榜,說他是佛祖、是彌勒轉世、羅漢轉世、觀音轉世、金粟如來轉世,說他會看因果……好像真是如來佛住世一樣,這種人是大妄語,不是善知識。真正的善知識,是教導人們慚愧悔過、修善斷惡、明心見性。古人說: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」我們看禪宗行者參訪善知識,問什麼呢?就是問這念心,這念心開悟了,這個不可思不可議的境界,只有你知道、我知道,其他人都沒有辦法知道。真正的善知識已經悟了這念心,就能夠「問在答處,答在問處」。所謂「問在答處,答在問處」,稍微猶豫了一下,那就不是了,猶豫就是可思,稍微想一下,落入思惟的境界,這一念心已經落於語言文字了,這個就不是了。

  「切須苦求,令心會解」,如果有一點點懷疑,不知道我們這個心就是佛,乃至於懷疑既然這念心是佛,為什麼我這個心沒有佛祖這麼大的智慧、這麼大的神通?心中還有這樣一點點懷疑,都不是的。所以「切須苦求」,請善知識印證,「令心會解」,一直要到我們這念心確實沒有一點懷疑了,對於什麼是菩提心、涅槃心、清淨心、真空心、妙有心、佛性、覺性,確確實實沒有一點疑惑了;對於什麼是俗諦、真諦、中道第一義諦,這些都完全了解了,那麼這一生修行、成佛、了生死,就有希望了。

(十八)

  「生死事大,不得空過,自誑無益。」所謂「生死事大」,學佛的人,不論是禪宗、淨土宗,乃至任何宗派,都在講要了生死。到底什麼是「生死」?一般人認為,每個人這一生從母親肚子裡生下來,就是「生」;兩個腿子一伸、一口氣不來,這個就是「死」。雖然這也是生死,但是這種生死沒辦法了!我們想一想,人從母親肚子裡生出來,最後一定會死亡,生都生了、死都死了,果報已經現前,怎麼能了生死?

  究竟什麼是生死呢?生死是指我們這個生滅心,我們的念頭,念念生滅、遷流就是生死。明白這個生滅心,透過修行,由生滅心最後達到沒有生滅心了,這個生死就了了。

  什麼叫做生滅心?例如我們早上聽到板聲,要起床了、要趕快,起床這個念頭一起,這不是一個心嗎?這就是一個生滅心。起床以後馬上穿衣服,穿衣服又是一個生滅心,這時起床這個念頭早就過去了,過去了、就滅掉了。穿衣服的心生起:「我現在在穿衣服」,這個執著我在穿衣服的我執就現前了;穿好了衣服,又穿襪子、鞋子,我在穿衣服這個念頭就滅掉了。穿好襪子、鞋子,又去漱口、洗臉,漱口、洗臉這個心生起來了,穿襪子、鞋子這個心又滅掉了。漱口、洗臉接著要去上早殿,去誦經、持咒、打坐;漱口、洗臉這個心又滅掉了……從早到晚,這個心念念不停,不斷生滅,始終是遷流不息,這就是「生死」。好的念頭是在作好夢,壞的念頭是在作惡夢,不論好夢、惡夢都是一個夢、是生滅的境界,這就是生死。生死就是生滅,這念心要達到沒有生滅的境界,才沒有生死。我們把生滅心了了,這個生死就沒有了。

  相同地,心當中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邪見,始終沒有完、沒有了,有這些煩惱在裡面,也是生滅的心念;要把這些煩惱了了,煩惱都沒有了,才能超脫生死。舉例來說:現在肚子餓了,看到前面有一盤點心,想吃這盤點心,想吃的這個心就是一個念頭生起;心中起了貪吃的念頭,想吃又吃不到,心理便會影響生理,這時候面相就改變了,口水也流出來了,拿鏡子一照,就變成餓鬼相了。貪吃的心念一動,馬上餓鬼的形相就出來了。

  我們晚上作夢也是如此,假使夢到吃東西,就表示我們的心意識還有貪吃的種子,如果不知道轉,將來就會成餓鬼。要怎麼去轉呢?發現自己起了貪吃的心,這就是一個種子,如果不轉,將來就會墮落,所以貪吃的心一起,知道了!馬上就把貪吃的心轉過來。假使是念佛的人,念「阿彌陀佛」,就是念貪吃的那一念心,用念佛把貪吃的心轉過來,一下就從餓鬼道轉回來了,這個就是轉。如果我們不用念佛的方法,用參禪的方法也可以,回光返照,看看誰在起貪心:「誰?」問它一下,把貪心的種子破掉了,就從餓鬼道出離了。如果不知道念佛、參禪,持咒也一樣可以,例如持六字大明咒「唵嘛呢叭吽」,就把貪吃這個心,一下子用咒破掉了。又或者,馬上發一個慚愧心:「我現在是修行人,怎麼看到這個東西作不了主?真是糊塗!」責備一下自己,再也不要貪吃了,就離開餓鬼道了,這樣來用功就是在了生死。

  這裡不講參禪、不講念佛、不講慚愧,那要怎麼去了呢?就是要見性!時時刻刻我們這個心要安住在覺性、安住在本性上,如同永嘉大師所說:「惺惺寂寂是」、「寂寂惺惺是」,這個心時時刻刻要保持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、如如不動,等於儒家所說「清明在躬」,這樣就能了生死。知道生死要如何去了了,這樣來用功就是在了生死。所以不要等閒視之,生死事大,不得空過。如果今生不了生死,就要隨業流轉,天上、人間、地獄、畜生、餓鬼……輪迴不息。

  「自誑無益」,「自誑」就是自己欺騙自己。不要自己裝門面,裝成是個大善知識、裝成已經開悟了,不但欺騙人家也欺騙自己,一點好處也沒有。在法律上,騙別人是犯法的,但是騙自己法律是管不了你,所以我們人多半都會自己騙自己;如果真正做到不騙自己了,那就是賢者、就是聖者。佛法就是告訴我們,不要自己騙自己,這個一定可以檢討反省得出來。我們打坐的時候,坐在這裡就要確確實實打坐,要在這念心上用功,不要妄想、昏沉,要能作主,這樣就是不自欺誑;我們誦經的時候,口而誦、心而惟、身而行,誦經的這念心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始終保持能誦這念心的存在,這樣就是不自欺誑。我們做事的時候,人在哪裡、心就在哪裡,每件事情都認真去做,即做即了,最後歸於沒有能做、所做這念心,始終是安住正念,毋自欺誑,自己不要騙自己,這樣就是如來住世。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,不要空過一生。我們打妄想了,自己也要知道,如果打了妄想,自己還是不知道,這樣就是自己欺誑了自己,那就要空過一生了。

  《法華經》講「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」,諸佛出現在世間上,就是為了指引眾生出迷津,以一大事因緣出世,什麼大事因緣?就是生死大事。明白了這些道理,時時刻刻都要腳跟點地,做什麼事情都要真,這樣來落實,這一生修行一定有所成就。

(十九)

  縱有珍饈如山,眷屬如恆河沙,開眼即見,合眼還見麼?故知有為之法,如夢幻等。若不急尋師,空過一生。然即佛性自有,若不因師,終不明了。不因師悟者,萬中希有。若自己以緣會合,得聖人意,即不用參善知識。此即是生而知之,勝學也。若未悟解,須勤苦參學,因教方得悟。若自明了(註),不學亦得。不同迷人,不能分別皂白,妄言宣佛敕,謗佛忌法。如斯等類,說法如雨,盡是魔說,即非佛說。師是魔王,弟子是魔民,迷人任他指揮,不覺墮生死海。但是不見性人,妄稱是佛,此等眾生,是大罪人,誑他一切眾生,令入魔界。若不見性,說得十二部經教,盡是魔說。魔家眷屬,不是佛家弟子。既不辨皂白,憑何免生死?

  若見性即是佛,不見性即是眾生。若離眾生性,別有佛性可得者,佛今在何處?即眾生性,即是佛性也。性外無佛,佛即是性;除此性外,無佛可得,佛外無性可得。

  問曰:若不見性,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,廣興福利,得成佛否?答曰:不得。又問:因何不得?答曰:有少法可得,是有為法,是因果,是受報,是輪迴法,不免生死,何時得成佛道?

(註)原文為「若未悟了」,依大正藏《少室六門》版本考校為「若自明了」。

  「縱有珍饈如山,眷屬如恆河沙」,縱使我們有「珍饈如山」,「珍饈」指吃的是最好的飲食、擁有最好的食物,「如山」是形容吃不完、用不盡。「眷屬如恆河沙」,世間有世間的眷屬,出世間有出世間的眷屬。世間的眷屬就是所謂夫妻、兒女,乃至五世同堂;即便有美滿的眷屬,這些眷屬如恆河沙這麼多,像轉輪聖王有一千個兒子,還有多如恆河沙的財寶,「開眼即見,合眼還見麼?」所有一切都是無常的,不論是金山、銀山,乃至世間一切名利財富,就像是在作夢一樣,夢境中,一切名利財色就像是鏡花水月,雖然是有,等於沒有。活著的時候,還有命,可以吃、可以穿,可以看到這些兒女成群。就算錢財堆積如山,忽然生了病,一口氣不來,什麼都沒有;就算建立了很多大事業,無論是名、是利、是權,都很威風,銀行裡有很多黃金、美鈔,乃至有名車、洋房、土地,等到我們死的時候,一毛也帶不走、一個也帶不走,什麼都沒有。不僅如此,可能還會給自己帶來很多痛苦,自己有這麼多東西,死了以後統統都要給別人,如果自己的兒女不錯,好像事業還能夠交個棒;假使兒女不好,自己都還沒往生,做兒女的就準備要分財產。我們看報紙經常刊登,某某董事長快要死了,還沒斷氣,兒女就要爭財產、打官司,還沒合眼就有這個現象。

  在出世法中也是如此,活著時可以看到自己的弟子這麼多、師兄弟這麼多,又住這麼好一個大道場……可是這些「合眼還見麼?」什麼是合眼?等到一口氣不來,眼睛一閉,兩個腿子一伸,究竟要到哪裡去?自己也不知道,還能見到什麼?所以說「合眼還見麼?」眼睛一閉,什麼都沒有了,有的是什麼?就是這一生造下來的業障,這些善業、惡業,臨終的時候統統會現前。

  「故知有為之法,如夢幻等」,因此我們就明白,世間上所有名利財色、富貴榮耀,乃至妻子兒女所有眷屬,都屬於有為法,「如夢幻等」,好像在作夢一樣,虛妄不實。我們一般人只知道,晚上所作的夢境是虛妄的;而佛菩薩不但知道晚上是夢,也知道白天是夢,實在是如此的。晚上的夢從哪裡來?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,晚上的夢境,隨著白天的起心動念而來,看我們白天常起什麼心念,晚上就會作相關的夢。假使想買部賓士車,天天想念,想著要買這賓士車很不容易,一下子要幾百萬……不斷想念,起心動念都跟車子有關,到了晚上就夢到在賓士車上,作車子的夢。假使想要參加選舉,念頭都在想著,要怎麼樣選才能達到目的,到了晚上作夢,還是夢到在選舉。所以晚上的夢境是從白天而來,而白天的夢,是我們面對財色名食睡的境界,不斷起心動念而來,起一個念頭就是一個生滅,念頭不斷生生滅滅,虛妄不實,這不是夢是什麼?所以白天也是個夢境,晚上也是個夢境。「故知有為之法,如夢幻等」,「幻」就是虛幻不實。就像玩把戲、玩魔術一樣,魔術是一種幻境、是障眼法,表面上看是有,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個東西。這樣來觀察,就知道我們人的一生,確確實實就像在作夢一樣,真正是夢幻泡影。

  「若不急尋師,空過一生。」我們明白了這些道理,就要趕快去尋求明師,求明師指點心在哪裡?佛在哪裡?如何契悟當下這念心?假使不知道這些道理,就空過了這一生,最後什麼都沒有。

  「然即佛性自有,若不因師,終不明了。」佛性是本自具足,不是從外得來,也不是別人給我們的。如果佛性不是本自具足,而是上帝給我們的,那麼上帝就可以把佛性收回去;如果是佛菩薩給我們的,那麼佛菩薩就可以把我們的佛性收回去;如果是閻王小鬼給我們的,那麼閻王小鬼就可以把我們的佛性收回去,由此觀察就能了解,佛性確實是本自具足。雖然佛性本具,人人都能成佛、都能成菩薩,如果不找明師來指導,始終還是不了解我們自心當中有一個佛性。

  我們的色身是從父母所生,法身慧命是由於師長的指點,這樣我們才能覺悟自心。六祖大師講:「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」,在迷的時候必須要師父來指點;以前是師父度我、指點我,現在我已經知道佛性究竟在哪裡了,已經了解了,就要自度。為什麼要自度呢?因為心當中的無明、煩惱、執著,誰也不能為我解套,必須自己為自己解套。以前法眼禪師曾問大眾:「虎項下金鈴,何人解得?」法燈泰欽禪師回答:「繫者解得。」我們看老虎脖子上有銅鈴,老虎很凶猛,什麼人可以將老虎脖子上的銅鈴取下來呢?「解鈴必須繫鈴人」,這就是比喻我們自己造的惡業,必須自己來化解。知道佛性要靠師長來指點,使我們明白心即是佛,明白每個人都有佛性、覺性;覺性在煩惱當中、在無明當中、在四大當中,要照破四大、豁破無明煩惱就要靠自己。

(二十)

  「不因師悟者,萬中希有。」假使有人生下來就知道有佛性,不需要師父指點就能了悟、就能明白佛性在哪裡,這真是「萬中希有」,一萬個人當中也很難找到一個,實在是很少很少的。除非是過去已經修過,現在時節因緣到了,就覺悟了。緣覺就是如此,緣覺聖者有兩種,一種是獨覺,一種是緣覺。獨覺生於無佛之世,不須要佛來指點、不須要明師來指點,看到外面飛花落葉,「春觀百花開,秋見黃葉落」,忽然一下就悟了;即便是如此,還是因為過去有明師指點,今生因緣成熟,才能成就。緣覺則生值佛世,因聽聞十二因緣而契悟無生、證緣覺果。六祖大師也是如此,六祖大師聽了《金剛經》悟到這念心、悟到空性,還是要到五祖那裡去參究,經過五祖指點才真正的大徹大悟。所以不因師而悟者「萬中希有」,實在很難找到。除非像釋迦牟尼佛累劫修行,三祇修福慧、百劫修相好,過去已經修過,今生就能自己悟道,契入心性、成就佛道。

  「若自己以緣會合,得聖人意,即不用參善知識。此即是生而知之,勝學也。」如果我們自己「以緣會合,得聖人意」,「緣」就是因緣,什麼因緣呢?看到花開、花謝種種因緣,忽然一下明白了,得了聖人意,聖人意就是祖師意,也就是悟到大眾聽法這念心。忽然因緣會合,一下會到祖師意了,明白心即是佛這個道理,不再向外去馳求了,這樣「即不用參善知識」,像這類人就是「生而知之,勝學也」,不用明師指點即能了悟。

  人有上根、中根、下根,有「生而知之」、「學而知之」、「困而學之」這三個種類。「生而知之」是他過去已經學過,現在自然就能明白了,不須要師父來指導、來教就知道,例如白居易一生下來就認識「之」、「無」二字,就是「生而知之」。「學而知之」就是要靠現在去努力學習之後,才明白。「困而學之」就是學都學不會,現在遇到困難了,那就必須要有恆心來學習,「人一能之,己百之;人十能之,己千之」,人家學一次、十次能學會,我學一百次、一千次也能學會,始終要保持恆心,勤能補拙,就是「困而學之」。「生而知之,勝學也」,「生而知之」那當然是超過「學而知之」了。

  「若未悟解,須勤苦參學,因教方得悟。」假使我們還不了解這念心性,就必須要「勤苦參學」。在叢林中有所謂「冬參夏學」,冬天參禪、夏天聽經,必須要勤苦精進,吃得苦中苦,方為人上人。像現在有些修行人,好逸惡勞,修的是太子行,道業就不容易有成就。佛法中提到「不是一番寒徹骨,爭得梅花撲鼻香。」不要說一般人,我們看釋迦牟尼佛也是如此,經過六年苦行,一天吃一麻一米,沒有悟到這個心,就更勤苦、要去了悟;悟了這念心以後,心安住中道、安住實相,就能苦樂兩忘,苦也不可得,樂也不可得。我們還沒有達到這個境界,就必須要想辦法契悟到這個心、契悟中道、契悟實相。「因教方得悟」,透過不斷聽經、聞法、親近佛的教法,上半夜、中半夜、下半夜都要精進,這樣來薰修,一定可以契悟本心本性。假使沒有契悟這個心,不去修學,就什麼都得不到,也沒有辦法開悟。

  「若自明了,不學亦得。」如果自己能夠明了,就像先知先覺的聖者,不須要別人的教授,睹物思境,就能契悟本心,這樣不學亦得。

  「不同迷人,不能分別皂白」,「皂」就是黑色,比喻邪法;「白」就是白色,比喻正法。「皂白」就是正、邪。「不同迷人,不能分別皂白」,不像迷惑顛倒的人,對於什麼是正法?什麼是邪法?並不知道,也不能分辨。「妄言宣佛敕,謗佛忌法」,既然正邪都分不清楚,隨便胡說,怎麼能夠宣傳佛教?不但不能宣傳佛教,還會「謗佛忌法」,「忌」就是憎惡、妒恨,所謂「忌法」,就是因憎恨、討厭這個法,反而去毀謗佛法,對佛產生了妒忌。

(二十一)

  「如斯等類,說法如雨」,現在有些人說他所講的是正法、說他已經開悟了、說他是大禪師、說他是善知識、說他是菩薩轉世……這類人即使他們講的道理好像下雨這麼多。「盡是魔說,即非佛說」,就像是魔在講法,這些邪說,不是真正佛所講的道理。現在社會上這種人不少,如果我們親近這類人,拜這類的人做師父,「師是魔王,弟子是魔民」,將來一定墮入魔道。俗話說:「懵懂傳懵懂,一傳兩不懂;師父下地獄,徒弟往裡拱。」對於佛法的道理,師父也不了解,徒弟也不了解,一盲引眾盲,作為弟子就變成了魔民。為什麼?因為不了解心性,所說不是真正的佛法,就是這樣的果報。「迷人任他指揮,不覺墮生死海。」迷惑顛倒的人,拜了這種師父,聽從他的指揮,就會墮入生死大海。社會上有些人自稱是大師,稱自己是開悟的人,講出來的佛法不倫不類,可是還是有很多信徒跟著他,這就是「迷人任他指揮」,要你向東就往東,喊你向西就往西,已經迷失了本心,墮入生死海中,變成魔子魔孫了,自己還不知道。「但是不見性人,妄稱是佛」,凡是這些人不知有自性,不知道本心本性在哪裡,這念心已經迷失了,卻「妄稱是佛」,「妄」就是欺騙不實,欺騙眾生,說自己是佛,這樣就犯大妄語。乃至「未得謂得,未證言證」,沒有得到禪定,說自己已經得了禪定;沒有證到阿羅漢,說自己已證阿羅漢;沒有開悟,說自己已經開悟;沒有成道,說自己已經成道……「此等眾生,是大罪人」,這樣犯了滔天大罪,將來就會墮入惡道。「誑他一切眾生,令入魔界。」不但自己受害,而且欺誑其他眾生,都墮入魔的法界。

  「若不見性,說得十二部經教,盡是魔說。魔家眷屬,不是佛家弟子。」我們修行、講經說法,必須要見到自性、見到自己的本性,這樣去弘法、去度眾生,就不會有錯誤。否則對心性的道理不能完全明白,最多也只能講一些事上的道理。古人說:「依文解義,三世佛冤;離經一字,即同魔說。」什麼道理?就是因為沒有見性,只是從字面上解釋佛法,這樣就容易產生錯誤。如果見性了,橫說豎說,說事說理,說空說有,都不會有錯誤,因為見性的人,始終不離當念、不離本心,說「有」,不執著有;說「空」,不墮入斷滅空;知道佛所有的言教都是方便,知事、知理,當然是不會墮落。

  假使不知道見性,說法時「執一非他」,執著一個法門,就毀謗其他的法門,執著自己修淨、修禪、或修密,就毀謗其他宗派,例如有些修密宗的就認為要即身成佛,其他都不正確;修淨土的說要仗佛力,其他都不可靠……有這些觀念,主要都是因為不見性,所以執一非他。

  如果見性,就是法法平等。念佛、修密、參禪、誦經、持咒、修一切善法都是佛法;乃至行住坐臥、舉手動足、穿衣吃飯也都是佛法。如果不見性,即便說得了十二部經都不是真正的佛法,正如剛才所說「依文解義,三世佛冤」,因為產生了執著,所以斷章取義,把佛的言教都說錯了,「盡是魔說」,好像魔在說一樣,將來果報就是魔的眷屬,不是佛的弟子。

  「既不辨皂白,憑何免生死?」既然不能分辨皂白,連善惡都不知道,是非正邪也不知道,世間法、出世間法也無法區分,人就是在懵懂當中過日子,糊里糊塗虛度一生,這樣怎麼可能免生死?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  這一段就是告訴我們見性的重要、心性的重要。佛法一個是因果,一個是心性。因果屬於事,心性屬於理,事和理要無礙,事和理要圓融,這個就是真正佛的知見,這樣子就是正,否則就會墮入魔道。

(二十二)

  「若見性即是佛,不見性即是眾生。若離眾生性,別有佛性可得者,佛今在何處?即眾生性,即是佛性也。」這段在說明佛性是在眾生性當中,如同金在礦中、鋼在鐵當中、麵粉在麥當中,是一樣的道理。離開了麥子哪裡去找麵粉?找不出來的。雖然如此,可是麥沒有經過一番加工,這麵粉就不會出來;礦裡面有金,沒有經過一番冶鍊,就沒有辦法得到純金;同樣地,眾生性裡面有佛性,沒有經過一番返照般若,保任、啟發,佛性就沒有辦法顯現出來。

  「若見性即是佛,不見性即是眾生」,如果不了解我們這念心是佛,不知道肯定自己的佛性,沒有信心、也不敢去承擔,不知道自性是佛、不知道要起覺照,也不可能有覺照。一天到晚只知道吃喝玩樂,放縱自己的煩惱,隨著境界喜怒哀樂,認為這就是自在,始終沒有明白這念心是佛,那就是眾生。

  「若離眾生性,別有佛性可得者,佛今在何處?即眾生性,即是佛性也。」恐怕大眾容易忽略見性的重要,進一步再說明,離開我們這念心另外去找一個佛性,那就是離道別尋道;離開眾生心另外去求一個菩提心、一個清淨心,這樣離道始終很遠,無法見道。

  心、佛、眾生,三無差別,同樣是佛性,這念心迷了就是眾生,覺悟了就是菩提。《華嚴經》裡講得很清楚:「不起凡夫染污心,必成寂靜菩提果。」眾生心就是佛心,但重點就是要不染污;貪瞋癡裡面就有佛性,我從現在開始不起貪瞋癡,佛性就會現前,這個就是覺悟。所以「即眾生性,即是佛性也。」不要另外去找一個佛性,離開眾生性去找一個佛性,是找不到的!

  「性外無佛,佛即是性」,佛就是我們的覺性、本性、空性,所以性即是佛,佛即是性。「除此性外,無佛可得,佛外無性可得。」除了本心本性以外,要另外再去找佛,是絕對找不到的;離開大眾聽法這個心,想要另外去找個道、找個佛,是絕對不可能的。這念心已經迷失了,連是非善惡都不知道了,哪裡還找得到佛?所以「除此性外,無佛可得」,本心本性就是,清楚明白這念心就是佛,要相信除了大眾聽法這念心以外,是找不到佛的;離開清楚明白這念心、離開靈知靈覺這個心,實在沒有性、也沒有佛可得。

  「問曰:若不見性,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,廣興福利,得成佛否?」再問,假使沒有悟到這念心性,沒有見性,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、廣興福利,可不可以成佛?下面就答得很清楚,「答曰:不得。」你看菩薩修六波羅蜜也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,要福足、慧足,福德圓滿了,最後還要般若圓滿才能成佛;假使般若波羅蜜沒有圓滿,還是不可能成佛。

  「又問:因何不得?」為什麼不可能成佛呢?因為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、廣興福利,這些都屬於福報,都是生滅法,福報享完了,就沒有了,又要重新開始修福。

  這裡進一步再回答,「答曰:有少法可得,是有為法,是因果,是受報,是輪迴法,不免生死,何時得成佛道?」所謂「實際理地一法不立」,我們這念心不能存在「有少法可得」,只要有一些些,都不對。前面所說的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、廣興福利……都屬於有為法,做了善事,只要心中執著有所得,將來就會受報。善受善報,惡受惡報,受了報,果報是生滅的,滅了就沒有了。所以這裡告訴我們「有少法可得,是有為法」,只要有一點點可得,都屬於有為法,有為法就有生有滅、有成有壞、有得有失。

  「是因果,是受報,是輪迴法」,有因一定有果,因緣成熟就要受報,不論受善報、受惡報,果報受完了就沒有了;有時候善報,有時候惡報,輪轉不停,都是輪迴法。即便受最大的善報、生到天上,天福享盡了,最後還有餘報,餘報享完了,看看種的是什麼因,如果有出世法的因,最後發心出家修行,才能了生死。所以假使沒有見性,心中還執著有所得,念佛、誦經、布施、持戒、精進、廣興福利,就屬於有為法;這些都是因果,有因果就要受報,受報就屬於生滅、就屬於輪迴,「不免生死,何時得成佛道?」免不了生死,什麼時候可以成佛?這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(二十三)

  成佛須是見性。若不見性,因果等語,是外道法。若是佛不習外道法。佛是無業人,無因果,但有少法可得,盡是謗佛,憑何得成。但有住著一心一能一解一見,佛都不許。佛無持犯,心性本空,亦非垢淨。諸法無修無證,無因無果。佛不持戒,佛不修善,佛不造惡,佛不精進,佛不懈怠,佛是無作人。但有住著心,見佛即不許也。

  佛不是佛,莫作佛解。若不見此義,一切時中,一切處處,皆是不了本心。若不見性,一切時中擬作無作想,是大罪人,是癡人,落無記空中;昏昏如醉人,不辨好惡。若擬修無作法,先須見性,然後息緣慮。若不見性得成佛道,無有是處。有人撥無因果,熾然作惡業,妄言本空,作惡無過;如此之人,墮無間黑暗地獄,永無出期。若是智人,不應作如是見解。

  問曰:既若施為運動,一切時中皆是本心;色身無常之時,云何不見本心?答曰:本心常現前,汝自不見。

  問曰:心既見在,何故不見?師曰:汝曾作夢否?答:曾作夢。問曰:汝作夢之時,是汝本身否?答:是本身。又問:汝言語施為運動與汝別不別?答曰:不別。師曰:既若不別,即此身是汝本法身;即此法身是汝本心。此心從無始曠大劫來,與如今不別;未曾有生死,不生不滅,不增不減,不垢不淨,不好不惡,不來不去;亦無是非,亦無男女相,亦無僧俗老少,無聖無凡;亦無佛,亦無眾生,亦無修證,亦無因果,亦無筋力,亦無相貌;猶如虛空,取不得、捨不得,山河石壁不能為礙;出沒往來,自在神通;透五蘊山,渡生死河;一切業拘此法身不得。

  「成佛須是見性。若不見性,因果等語,是外道法。」要成佛就要見性,佛性就是覺性、靈性。古德云:「依心起修,依性起修。」我們明白了心性來修善,一切法都是佛法,依著心性修行,就不會走遠路;假使不知道見性,只知道修善,即使修了很多善法,還是無法成佛。外道也有在修善,但因為在心外去求一個道,所以稱為「外道」,這不是在罵人,凡是不明白這念心,不知道道在何處,心外求法,對於所做種種善事產生了執著,都屬於外道。這當中微妙的差別就在於這念心。

  「若是佛不習外道法。佛是無業人,無因果,但有少法可得,盡是謗佛,憑何得成。」修道就是要在心性上來講,正如禪宗祖師所說「指授即無,惟論見性」,只講見性,不講其他。既然是在道上來講,除了這念心性以外,其餘都屬於漸修法門,都只是善法、加行。這裡所說的是頓悟法門,只講見性,不講加行。「但有少法可得,盡是謗佛」,假使說佛有少法可得,乃至得了什麼法,那就是毀謗佛。

  佛這念心一法不立、無一法可得。我們看釋迦牟尼佛得燃燈佛授記,得到法沒有?並沒有!「如來在然燈佛所,於法實無所得。」沒有一法可得的這個心才是性。不可得的心就是佛,可得的心就屬於生滅,有成、有壞就成了相對,由此可知說佛有少法可得,真正是在謗佛。既然如此,「憑何得成」,怎麼可能成佛?

  總而言之,當下這念心就是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不能有絲毫住著。「但有住著一心一能一解一見,佛都不許」,「一心」,假使有執著所起的這一念就不是;「一能」,執著有能觀這念心、所觀這個境,例如想到我現在有這種能耐、有這種智慧、有種種功德……這個心就不在當下,這樣也不是。「一解」,執著我現在能夠了解很多佛法,這樣也不對。佛法有俗諦、真諦、中道第一義諦,這些道理都是為了顯示中道的方便,講俗諦、講真諦,目的是幫助大眾了解這念心性;這念心連一念都不可得,哪裡還有「一解」?「一見」,執著我見到了什麼,這樣也不是。佛是無見,無見之見即是正見,一旦有能見、所見,這些都不是。所以「一心一能一解一見」都不可得,這念心只要有一點點都不對、都不准存在;假使還有一些些都不是,因為有一就必有二,有二就必有三,這樣就落入生滅、相對。

(二十四)

  「佛無持犯」,佛沒有持犯,這念心沒有持戒、沒有犯戒。「心性本空,亦非垢淨」,心性本來就是空,說垢、說淨都不對,因為這些都是隨順世間的方便說法。

  「諸法無修無證,無因無果」,既然諸法畢竟空寂,哪裡還有個修?有個證?既然是「無修無證」,為什麼我們又要講修?講證?

  大家要了解,有修有證是方便說法。修行要有修有證、要信解行證,透過這些方便契入究竟,這是為上根、中根、下根的人所講的道理。這裡是專門講心性之理,講無上乘、頓悟之理,所以說無修無證。

  《佛說四十二章經》第十一章提到「施飯轉勝」的道理:「……飯五戒者萬,不如飯一須陀洹。飯百萬須陀洹,不如飯一斯陀含。飯千萬斯陀含,不如飯一阿那含。飯一億阿那含,不如飯一阿羅漢。飯十億阿羅漢,不如飯一辟支佛。飯百億辟支佛,不如飯一三世諸佛。飯千億三世諸佛,不如飯一無念無住無修無證之者。」這段經文前面所提都是有修有證,最後供養一位無修無證的人,才是功德不可思議,這是什麼道理?無修無證,是指當下這念心是絕對的,盡虛空遍法界,過去、現在、未來都在這念心當中,供養這樣一位契悟無上菩提的人,真正是功德不可思議。

  「無因無果」,我們這念心性法爾如是,哪裡還有個因?有個果?如果有因有果,就成了生滅法,果報享完就沒有了,這個佛就不存在了。佛性本具,法爾如是,這個佛才是真佛。

  明白了這些道理,就了解「佛不持戒,佛不修善,佛不造惡,佛不精進,佛不懈怠」,有修善、有造惡,就落入善惡兩邊,所以佛既不修善,也不造惡,如同《六祖壇經》講:「不思善,不思惡」,這念心就是要不著兩邊。「佛不精進,佛不懈怠」,一般人認為修行要精進,每天誦了很多經、持了很多咒、拜了很多佛……這些都還是屬於方便,進一步要一念不生才是真正的大精進;一念不生就沒有精進相、沒有懈怠相。佛的心法爾如是、寂照一如,這個心始終不動周圓,所以佛不精進,也不懈怠。「佛是無作人。但有住著心,見佛即不許也。」佛是一個無作人,「無作」就是什麼都不住著、不執著,因為有住著就有能、有所;如果有一點點住著,就表示還沒有悟到心性。

  我們看《六祖壇經》當中,臥輪禪師和六祖惠能大師所說的偈子,就是兩種心境;臥輪禪師的心境就是有著,惠能大師所說的心境就是無著。臥輪禪師偈云:「臥輪有伎倆,能斷百思想,對境心不起,菩提日日長。」臥輪禪師說自己有一種方法,可以把念頭統統打死。有伎倆,有能觀、所觀;能斷、所斷,這就屬於有著。「對境心不起,菩提日日長」,無論看到什麼,心都不動、不起,認為這樣菩提自性就會時時刻刻增長、增進;事實上,六根對六塵,只是克制自己這念心不動,這念心像一潭死水,這只是一個定,沒有慧,哪裡找菩提心?

  惠能大師偈云:「惠能沒伎倆,不斷百思想,對境心數起,菩提作麼長。」「惠能沒伎倆」,沒伎倆就是一念不生,這念心安住中道實相,是絕對的心,所以沒有伎倆,沒有能所,沒有能觀之智、所觀之境。「不斷百思想」,有了妄想,妄想來給它來、去給它去,就是不理它,所謂「煩惱即菩提」,煩惱就是我、我就是煩惱,無明就是我、我就是無明,從現在起不起煩惱、無明,當下就是妙覺圓明的本具真心,這就是最上乘的佛法。譬如水與波,明白波即是水,想要找到水,只要把波浪停止下來就是水,不需要把波浪滅掉,另外去找水。「對境心數起」,看到外面種種境界,知善知惡但不執著,始終保持能知的這念心存在,這個心就是活的,不是死的。知善知惡又不執著善惡,就是善能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。「菩提作麼長」,菩提自性本來就是現成的,沒有所謂的增長,如果有長就有消、有生就有滅,所以說「菩提作麼長」。了解這些道理以後,就知道佛是什麼呢?佛就是在一切時中,這念心念念分明,是一個無作人;這念心只要有所住著,見佛即不許也。

(二十五)

  「佛不是佛,莫作佛解」,什麼是佛?無念、無住、無為、無相,這念菩提涅槃心就是佛。假使已經成佛了,還有能成、所成,能觀、所觀,那佛就有所觀的佛,重床疊架,這樣的佛就不是真佛了。「莫作佛解」,有解,就是可思可議。一念不生,就是不可思不可議,這才是佛的境界。「若不見此義,一切時中,一切處處,皆是不了本心。」假使還不相信、不了解這些道理,於一切時中、一切處所,也不會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。

  「若不見性,一切時中擬作無作想,是大罪人,是癡人,落無記空中;昏昏如醉人,不辨好惡。」「若不見性」,假使不知道這個道理,沒有契悟、安住這念心性,「一切時中擬作無作想」,「擬」就是擬意、揣度,想著要把這個心安住在一個點不動,這也不對;把心安住在一個定點上,這是方便,並不是真正見性。

  擬意作「無作想」,什麼都不要想了,把心放在一個點上,心不去想、眼睛也不去見、耳朵也不去聽,這樣子修是不對的。只要動了想要作「無作想」的這念心,還是屬於有想。「是大罪人,是癡人」,用這樣的方法想要見性,就是錯誤、罪過,是愚癡之人。「落無記空中」,這個心落入無記中,空空洞洞,不能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處處作主,這就是空亡無記。「昏昏如醉人,不辨好惡」,自己故意想出一個「無作」的境界,把心住到一個點,不見、不聞、不知,落入無記,昏昏沉沉、迷迷糊糊,竟像醉人一樣,連什麼是善、是惡?什麼是正、是邪?都不知道,這樣始終無法見性。即便無想修成功了,入了無想定,將來生到無想天,享五百大劫壽命後還是要墮落。

  「若擬修無作法,先須見性,然後息緣慮。」我們要修無上法門,達到無念、無住、無為,就必須先了達這念心性、明白這念心性,保持人在哪裡,心在哪裡,處處作主,了了分明,依著這樣來息緣慮。「息」就是不攀緣。這念心不攀緣外面的境界,不想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保持一念不生,「狂心頓歇,歇即菩提」,能歇這個心要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這樣才能真正達到無作。「若不見性得成佛道,無有是處。」禪宗祖師說:「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。」這念心就是道、就是佛,要明白這念心才能成道、才能成佛。心外沒有一法可得,假使沒有見性,心中還執著有所得,想要成佛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
  「有人撥無因果,熾然作惡業,妄言本空,作惡無過」,假使誤以為佛法講的空,就是什麼都沒有,執著一切都是空的,認為什麼都不存在、空無所有,執取一個空,把這個「有」否定掉,撥無因果,成了惡取空,就會產生邪見,認為:「我造了惡業沒關係,把它空掉就好了,我偷人家的東西、拿人家的東西也沒關係,邊拿邊空,把它空掉就好了!」這樣的觀念就非常可怕了,有了這樣的觀念,連諸佛也沒辦法度脫。「如此之人,墮無間黑暗地獄,永無出期」,沒有見性,只是住著這念心,自認為什麼都不想就是無為,結果什麼是善、什麼是惡都不知道,乃至撥無因果,這樣的人就會墮入無間黑暗地獄,為什麼?業沒有消,智慧沒有開,未得謂得,未證謂證,那不是黑暗地獄是什麼?這樣就會墮落永無出期。

  「若是智人,不應作如是見解。」這念心性是本具的,不能有絲毫住著,當體即是、動念乖真,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始終保持這念心,知道凡夫心就是佛心,這念心能夠做到沒有貪瞋癡、又能作主,知道修善不執著善,始終在這念心上安住,無住、無著、無為。像釋迦牟尼佛說法說了四十九年,最後說他沒有說一個法;度了無量無邊的眾生,最後說他沒有度一個眾生;這念心無住、無為又不礙心的作用,應物即能起全體大用,有這樣的見解,才是智人、是有智慧的人。「若是智人,不應作如是見解」,所以有智慧的人絕對不會有「擬作無作想」這種見解;不會認為什麼都不想就是,什麼都不知道,做善事不知道、做惡事也不知道,這樣心始終就是迷迷糊糊的。

  我們這念心有體有用,體用一如,要用就有;不用,這念心也了不可得;雖然不可得又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活活潑潑,動也動得,靜也靜得,如同《楞嚴經》所說:「知見無見,斯即涅槃。」知見無見,靈知靈覺這個心始終要存在,能夠這樣就能見性。假使連知覺都沒有了,哪裡找佛性?因此,有智慧的人絕對不會有「擬作無作想」的見解,不會擬意把我們這個心住著到空的境界、住著到不知善惡、昏昏沉沉的境界上去。

(二十六)

  「問曰:既若施為運動,一切時中皆是本心」,「施為」的「施」不是布施的施,在這裡不作名詞講,要作動詞講;「施為」指的就是所有一切行為、動作。開悟的人,所有一切動作、運轉、言說、心行,一言一行、一舉一動,都是佛法、都是佛心、本心的作用;還沒有悟,所作所為都是生滅、執著,那就是眾生的作用。一個是悟,一個是未悟,差之毫釐失之千里,真正是一念之隔,就有凡聖之別。我們看有人問祖師:「佛在哪裡?」開悟的人兩個眼睛一動,這個就是顯大神通;手一舉,乃至舉個指頭、翻個手掌、腳一蹬、一踢,這些都是佛法、都是在大轉法輪,所以「施為運動,一切時中皆是本心」。

  「色身無常之時,云何不見本心?」這個色身是無常,「無常」就是一切法時時刻刻在變化,無論是心念、言語、動作都在生滅,這就是無常。在無常變化中,「云何不見本心?」色身正在變化、生滅的時候,本心應該是沒有生滅的,那麼在變化之時,為什麼不見本心?

  根據這個問題,達磨大師接著「答曰:本心常現前,汝自不見。」這就是眾生在迷,所以在無常中不見本心。天有不測之風雲,人有旦夕之禍福,外面的境界有成住壞空、身有生老病死、心有生住異滅,一切都在無常變化,無常殺鬼時時刻刻在示現生滅、示現生老病死。我們本具的心性並沒有去來、沒有生滅,悟到沒有生滅的這念心,「一念不生,萬法無咎」,這就是我們的本心。開悟的人本心常現前,沒有開悟的人,「日用而不自知」,才會認為在無常中不能見本心,所以這裡說「汝自不見」,是你自己迷惑了,所以不知不覺、不見,自己不知道!

  每個人都有心,都有覺性,「覺」就是我們靈知靈覺這念心,古德云:「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,在口談論,在手執捉,在足運奔」,能看、能聽的這念心是本具的,這個本具的覺性雖無形相,卻能在六根門頭展現出來,所以悟到這念心,也不離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諸性。

  「問曰:心既見在,何故不見?」再問,既然這念心沒有去、沒有來,沒有生、沒有滅,也不離眼耳鼻舌身意,現在我的眼睛也能見、嘴巴也能說、身體都能動作,為什麼我不能見到自己的本心?這念心究竟在哪裡?

  「師曰:汝曾作夢否?答:曾作夢。」「師曰」就是達磨祖師問,你過去有沒有作過夢?回答:曾作過夢。實際上每個人都作過夢。「問曰:汝作夢之時,是汝本身否?答:是本身。」你在作夢的時候,是不是你的本身?回答:是我的本身。「又問:汝言語施為運動與汝別不別?答曰:不別。」作夢這個你,和現在正在講話、動作這個你,是一個?還是兩個?是同?是不同?有沒有差別?回答:作夢這個人,和現在講話、動作這個人,沒有差別,都是同一個。

  「師曰:既若不別,即此身是汝本法身;即此法身是汝本心。」既然沒有差別,那麼,這個四大假合之身也是你的法身,不要另外去找,這個就是法身、就是你的本心。

  佛也有色身,眾生也有色身;佛的色身是清淨的四大,眾生的色身,因為起惑造業,起貪瞋癡、造殺盜淫,是染污的四大。佛是清淨的四大,眾生是染污的四大,同樣是四大,它的作用就不一樣。如此就能明白,現在大眾聽法這個心,言語動作,乃至於地水火風四大都是你的本心、也是你的法身。

(二十七)

  「此心從無始曠大劫來」,我們這念心從過去無始以來一直到現在。「無始」就是沒有一個開始;「曠大劫」,劫有小劫、中劫、大劫,「曠」有久遠之意,也就是沒有邊際、數不清,無量無邊的劫。這念心從無量大劫以來,「與如今不別」,過去的這念心、現在的這念心,並沒有差別。

  「未曾有生死,不生不滅,不增不減,不垢不淨,不好不惡,不來不去;亦無是非,亦無男女相,亦無僧俗老少,無聖無凡;亦無佛,亦無眾生,亦無修證,亦無因果,亦無筋力,亦無相貌;猶如虛空,取不得、捨不得,山河石壁不能為礙;出沒往來,自在神通;透五蘊山,渡生死河;一切業拘此法身不得。」大家要了解,這個就是專門講這念心性,這個本具的法身,它是空性、是靈性、是覺性,把這個道理明白了,就能了解這一段所有的道理。我們在形相上雖然有比丘、比丘尼相,但大眾聽法這個心,能聽的這念心,靈知靈覺,並沒有比丘、比丘尼相,當然也沒有男相、女相,也沒有有相、無相;非有相、非無相;因相、果相,也沒有修證之相,沒有能、所。

  那麼這念心是什麼?說是「佛」,也只是一個假名而已。這念心一法不立,一法不立就是佛。這念心沒有凡、沒有聖,起了煩惱就是凡,不起煩惱就是聖,是一體兩面,如同水與波同一體性,水即是波,波即是水,波與水無二無別。這念心一念不生,不但凡夫心不可得,連聖人心也不可得,因為本來就是聖,哪裡另外還有個什麼聖心存在!

  這念心既然沒有形相,所以也沒有僧相、俗相、老相、幼相,悟到了這念心,常樂我淨,真正是個至寶,永遠是年輕的;人老了,這個心也不會老,因為它沒有相,哪裡會老?即便我們現在是小孩子,自認為很小,但這念心並沒有幼相,也沒有老相。均提沙彌七歲能夠證阿羅漢果;一百二十歲如果不修還是個幼稚小孩。白居易生下來就認識「之」、「無」二字,這就證明這念心確實是本具的,法爾如是,沒有去、沒有來,沒有生、沒有滅,這當中沒有好、惡;垢、淨;增、減,成道了也不增加一絲一毫,凡夫也不減少一絲一毫。明白了這個道理,就知道本來就沒有生死,怎麼去了生死?

  這念心一念不生,達到絕對的境界,善業、惡業……什麼業都不存在。要達到這個境界,就是要「透五蘊山」,「透」就是《心經》所說「照見五蘊皆空」,眾生就是被五蘊所縛,執著五蘊為實有,不能自在,所以才會有生死。悟到這個心,法爾如是,本自具足,沒有生死可了,沒有佛道可成,沒有涅槃可證,這個法就是最上乘法,諸佛傳的就是這個心印。

(二十八)

  此心微妙難見,此心不同色心,此心是人皆欲得見。於此光明中運手動足者,如恆河沙,及乎問著,總道不得,猶如木人相似,總是自己受用,因何不識?佛言一切眾生,盡是迷人,因此作業,墮生死河,欲出還沒,只為不見性。眾生若不迷,因何問著其中事,無有一人得會者?自家運手動足因何不識?故知聖人語不錯,迷人自不會曉。故知此難明,惟佛一人能會此法;餘人天及眾生等,盡不明了。若智慧明了,此心號名法性,亦名解脫。生死不拘,一切法拘它不得,是名大自在王如來;亦名不思議,亦名聖體,亦名長生不死,亦名大仙。名雖不同,體即是一。

  聖人種種分別,皆不離自心。心量廣大,應用無窮,應眼見色,應耳聞聲,應鼻嗅香,應舌知味,乃至施為運動,皆是自心。一切時中但有語言道斷,即是自心。故云如來色無盡,智慧亦復然。色無盡是自心,心識善能分別一切,乃至施為運用,皆是智慧。心無形相,智慧亦無盡。故云如來色無盡,智慧亦復然。四大色身,即是煩惱,色身即有生滅,法身常住無所住,如來法身常不變異故。

  「此心微妙難見」,這念心非常細微、奇妙、神妙;一個是微,一個是妙,微細難見,妙不可測,在佛法來講就稱為真空妙有,空當中具足妙有,具足妙有又了不可得,這就是真空。「此心不同色心」,心臟、神經細胞都屬於色心,而這些都不是這念心性、這個覺心。「此心是人皆欲得見」,每個人都希望見到這念心、這個不生不滅性;其實這念心什麼人都可以得見,只因眾生沒有覺悟,因此不見。

  「於此光明中運手動足者,如恆河沙,及乎問著,總道不得,猶如木人相似,總是自己受用,因何不識?」既然這念心人人都可以得見,那麼到底在什麼地方?「於此光明中」,「光明」是形容詞,是指我們這念心智、心光。這個心時時刻刻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就是光明、這個光就是智光,能夠分別是非善惡、知道取捨、知道貪生怕死,每個人本自具足清明、寧靜的這念心。就如同佛法所說「一切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」,智慧德相就是「光明」。儒家也說:「大學之道,在明明德。」每個人都有的本心、覺性,就是本具的光明性德。

  既然人人都有這個佛性、覺性,那麼覺性在哪裡?「運手動足者」,聽法這個就是、眨眼這個就是、舉手這個就是、動腳這個就是!一切都是現成的,不要另外去找,就是這麼簡單。「如恆河沙」是個形容詞,形容我們這念心的作用如恆河沙這麼多、這麼廣大。從早到晚,六根對六塵所接觸的事事物物,都是這念心的作用;想一想,這麼多的妙用,是不是多如恆河沙?「及乎問著,總道不得」,可是現在問大家:「佛在哪裡?心在哪裡?」每個人卻都不知道。「道不得」,這裡「道」是指言說,而不是道路的道。「總道不得」,一句也說不出來,說不出心在哪裡?佛在哪裡?「猶如木人相似」,好像是個木頭人一樣,這就是在迷的人。

  「總是自己受用,因何不識?」我們從早到晚都在受用這念心:冷了,就知道添衣;熱了,就知道減少衣服;坐在這裡不舒服,想辦法拿個墊子;吃飯、穿衣、睡覺……這些都是自受用。傅大士說:「夜夜抱佛眠,朝朝還共起」,佛每天都跟著我們睡覺、跟著我們起床,我們睡覺了,佛就睡覺;我們起床了,佛就起床,這個就是覺性的作用。從早到晚這個心都在作用,「因何不識?」為什麼我們自己卻不知道呢?儒家說「百姓日用而不知」,一般人都是如此,這念心從早到晚、一年到頭都跟著我們,自己一直都在受用這念心,自己卻不認識自己,不識自己的本心、不識自己的佛性。

  那麼,這個佛究竟在哪裡?「欲識佛去處,祇這語聲是。」想要知道佛在哪裡?師父說法這個聲音,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,要在這個地方去找個落腳處。

(二十九)

  「佛言一切眾生,盡是迷人,因此作業,墮生死河,欲出還沒,只為不見性。」眾生就屬於迷人,因迷而造惡業,造了惡業就輪迴生死、輪迴六道,受報出生之後又造業、墮落,墮落以後又受報出生……始終隨業流轉,在生死大海中頭出頭沒。一般人只知道造惡業,就會隨業流轉生死,卻不知道為什麼會造惡業?為什麼會隨業流轉?就是因為不見性,不識自己的本心本性。沒有見性的人,貪著色聲香味觸法,六根對六塵,這個心跑到外面的境界去攀緣,隨著外面的六塵境界去造業,就稱為「出流」。現在知道人人都有佛性、都有這念心了,把我們的心從外面的境界轉回來,眼耳鼻舌身意統統往內收,安住在自心,背塵合覺,這樣就是「入流」。識得本心本性,就知道處處作主,回光返照,生處轉熟,熟處轉生,安住實相,保養聖胎,這樣就絕對不會造惡業,又怎麼會墮落生死?

  「眾生若不迷,因何問著其中事,無有一人得會者?自家運手動足因何不識?」「其中事」又稱箇中事,是指在五蘊身心當中這念心的事、這個生死大事。眾生如果不是在迷,為何當問到誰在念佛?誰在穿衣?誰在吃飯?誰在喝茶?……問著這個「其中事」,「無有一人得會者」,「得會」就是體悟到這念心。一切都是現成的,只因眾生在迷,所以沒有人能體悟到這念心,真正是「百姓日用而不知」,儒家這麼講,確實講得非常有道理;從這個地方來看,佛法跟儒家有些道理是相通的,不過佛法講的層次更深、更究竟。

  儒家主張「天人合一」的思想,一方面修行仁道,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;一方面存天理,去人欲,以達天人合一的境界。所謂天理就是本性,去人欲就是去除貪瞋癡邪見,所以稱為「內聖外王」。「內聖」,內備聖人之德,是指心要正、要定、要明;「外王」,外具王者之風,以慈悲心、智慧心安定社會、統治人民、建立國家。佛法說:「一乘任運,萬德莊嚴,是諸佛法界」,時時刻刻不離本心就是「內聖」;以慈悲心修一切善法,成就世間上一切功德就是「外王」;成就世間上一切功德,又不執著一切功德,始終又是「內聖」。所以修行要識得本心,也就是了知自己的本心;如果眾生不迷,這念心時時現前,就能得會本心。我們必須從這個地方來認識、來了生死,這是佛法的根本。

  「故知聖人語不錯,迷人自不會曉。故知此難明,惟佛一人能會此法;餘人天及眾生等,盡不明了。」就像「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」的公案,佛在靈山會上,把花拈起來給大眾看一看,在場的百萬人天、一切眾生皆不明了。「盡不明了」,都不明白釋迦牟尼佛為什麼要拈花?只有迦葉尊者悟了,所以破顏微笑。迦葉尊者微笑,就是知道佛為什麼要拈花?曉得佛拈花的目的,就是要把這個心告訴大眾。迦葉尊者明白了,所以破顏微笑的這個心,和釋迦牟尼佛拈花這個心,沒有差別。

(三十)

  「若智慧明了,此心號名法性,亦名解脫。」我們明白這念智慧心就是佛性的道理,「此心號名法性」,法性是空性,空寂、空靈,空當中還有靈性,這個就屬於法性、佛性、覺性;「亦名解脫」,也可以稱之為解脫。眾生受四大、五蘊束縛而不得自在、不能得到解脫;如果能照見五蘊皆空,馬上就能契入佛性、法性,馬上就能得解脫。

  「生死不拘,一切法拘它不得」,「拘」就是束縛、限制;就像被法院下了拘票,馬上就要被拘提受審,不得自由。「生死不拘」,是指這念心如如不動,了了常知,哪裡有生?哪裡有死?既沒有生死,所以「一切法拘它不得」,一切法動它不得、牽它不得,不論善法、惡法,這念心始終八風吹不動,外面所有境界,一切順境、逆境,與這念心毫無關係。這念心不被色受想行識所拘,不管外面燈紅酒綠,始終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,不被外面境界所轉,不起貪愛、不生瞋恚,這就是「不拘」。「是名大自在王如來」,能夠做到了,那就是大自在王佛、大自在王如來。心就是王,悟到這一念心性,十方世界都在這念心當中,就稱為「法王」;法王就是如來,如來者,無所從來,無所從去,如如不動,這個就是心之體。真正見到了自性清淨法身佛,這個心就得大自在,也可以稱之為「大自在王如來」。

  「亦名不思議,亦名聖體,亦名長生不死,亦名大仙。名雖不同,體即是一。」這念心我們稱之為「如來」;「亦名不思議」,也可以稱之為「不可思不可議」、「不思議境界」,這念心不能思,一思就是一個生滅;這個境界不能說,只要一說就成了生滅,這個地方什麼都不立,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,所以稱之為「不思議」。「亦名聖體」,聖有聖體、聖相、聖用,聖體當中能生聖人之相、聖人之用,例如釋迦牟尼佛說了種種經論,都是聖人心的作用;能作用的這個心,體性本來空寂,稱之為「聖體」。「亦名長生不死」,證到涅槃,就與虛空同壽,生死自在,無始無終,哪裡還有生死?「亦名大仙」,仙有幾種,道教裡面有地仙、天仙,得了四禪八定也稱為仙,但是他們都不能稱為大仙。在歷史上,佛也稱為「大覺金仙」,證明佛是仙中之仙、聖中之聖;大覺金仙就是「大仙」。

  總而言之,這念心可以用很多不同的名相來稱呼。站在體的角度來講,如如不動就稱之為「如來」。站在相用的角度來講,可思可議是心之用;把道理說出來要靠智慧,這個智慧就是心之相。一念不生、了了分明這念心,不可思不可議,就稱為「不思議」;本具心性沒有生沒有滅,就是「長生不死」;簡別於凡仙,佛就稱為「大仙」……所以「名雖不同,體即是一」,雖然心、法性、解脫、大自在王如來、不思議、聖體、長生不死、大仙名稱不同,體還是一個,沒有兩個,端看從哪個角度來講,就稱什麼名相。

  「聖人種種分別,皆不離自心。心量廣大,應用無窮,應眼見色,應耳聞聲,應鼻嗅香,應舌知味,乃至施為運動,皆是自心。」我們這念心廣大沒有邊際、運用不可窮盡,六根、六塵、六識、十二入、十八界,乃至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十方世界都在我們這個心當中。這念心運用在眼睛就能見色;運用在耳根就能聞聲;運用在鼻根就能知道香、臭;運用在嘴巴、舌根就能知道酸甜苦辣,就能夠言談。「乃至施為運動」,乃至運用在身根、意根,所有一切動作統統包括在內,這些皆是心的作用,都是自心所現的體、相、用。

  「一切時中但有語言道斷,即是自心。」不論在任何時間、空間,所有一切言語、動作、施為,都是自心的作用。所以悟了,舉手投足統統都是;沒有悟,誦經也不是、念佛也不是、持咒也不是,為什麼?因為都是生滅!以念佛來講,念「阿彌陀佛」,這是生,佛號過去就滅了;再念一句「阿彌陀佛」,這又是生,前面那句「阿彌陀佛」就滅掉了。誦經也是如此,誦了以後這個經文就過去了,誦完就滅掉了;持咒也是如此,持完咒,就滅掉了,這些都屬於生滅。要悟到這念心才是如來起用,悟到誰在誦經、誰在念佛、誰在聽經的這個心,這個心沒有生、沒有滅,就是心之體;依體起用,體也不礙用,用不離體,體用一如,這是不是很自在?明白了這念心性,所有一切言語動作「即是自心」,都是我們自心的作用、都是我們心意識的顯現。下面就針對這個道理進一步作種種解釋。

(三十一)

  「如來色無盡」,蘇東坡有首詩提到:「溪聲盡是廣長舌,山色無非清淨身。」溪聲、山色、一言一行、一色一香,不外乎都是如來的清淨法身,因為世界無窮盡,所以如來色身就無窮盡。「智慧亦復然」,如來的智慧也是如此的,十方世界都在如來這一念智慧心當中,智慧通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也是無窮盡。

  一般人因為受限於時間、空間,所以智慧就有盡頭、有障礙,學了多少東西,畢竟有個限度、有個底限,其他的東西如果不學就不知道,這個就是有盡。而如來因為沒有我執、法執,所以沒有底限;眾生因為有我執,把地水火風、受想行識,歸納到這個「我」上頭,這個就是有限。如來破了我執、法執,盡虛空遍法界都是如來的微妙法身,所以無有限量、無有窮盡。《大乘起信論》云:「色無礙自在,救世大悲者」,就是在讚歎如來。所謂「色無礙自在」,一般人的色身都是有礙、有所障礙;如來佛的色身,地水火風四大是清淨、沒有障礙;身體神通自在,不受山河大地的遮障,不受時間、空間的限制,所以稱為「無礙」、稱為「自在」。

  「色無盡是自心,心識善能分別一切」,有些人講我們學佛就是要不分別,這樣的見解並不完全正確。不分別是體,分別是用,有體沒有用也不圓滿,所以要有體又有用,知而不著。「心識善能分別一切」,這念心能分別正邪善惡,知道這個是正法、還是邪法;是大乘、還是小乘;是有為法、還是無為法;知道對方的根性是上根、中根,還是下根?看看這個人屬於軍界、學界、警界,還是修道的人?這些都要會分別。所有一切法都要了解,能夠分別一切,就是善能分別諸法相,分別了以後,不執著分別的作用,就歸於心之體。佛經上說:「能善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。」善能分別諸法相是心之用,於第一義而不動是心之體。

  我們講如來,有時候是從用上講、有時候是從體上講、有時候是從體用一如上講,看看外面是什麼因緣,就從這個因緣上來說。如同古人所說:「問在答處,答在問處。」譬如有個人現在根機有點成熟了、有一點點機緣了,就問他一下:「大德,你從什麼地方來?」問這句話就有玄機。假使他還沒有開悟,不明白其中隱含的禪機,也許就會回答:「我從台北來」、「我從台中來」、「我從某某地方來」……這樣的回答,就與這個心不相應。如果明白心性的道理,就了解,問我:「從哪裡來?」是在問我這個心從哪裡來?這樣一問一答,就能知道有沒有悟道,是這個意思。問你:「聽法這個心從哪裡來?」這個心沒有來也沒有去,所以有的人回答:「從來處來,從去處去。」所謂「來處」,就是指念頭生起之處;所謂「去處」,就是指這個念頭滅掉的地方。我們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,這念心沒有生、沒有滅,就是沒有來、沒有去。或者有人會回答:「我從妙光堂來。」佛成道後在妙光堂七日放光、說法,這就是從本心當中起的作用,這就是心識的作用。眾生與佛都不離這念心之體、都有心識,只是作用不一樣。眾生的心意識起貪瞋癡、造殺盜淫,就屬於眾生境界;我們現在不造殺盜淫、不起貪瞋癡,心中是慈悲喜捨四無量心,修一切善法,不執著一切善法,這樣的心識作用就是善分別。

  「乃至施為運用,皆是智慧」,這念靈知靈覺的心性,能生一切智慧、妙用;一切言說、動作,都是我們本具心性的作用。「心無形相,智慧亦無盡」,這念心不被形相所拘,不受時間、空間的限制,所以智慧也無有窮盡。「故云如來色無盡,智慧亦復然」,如來破了我執、法執,盡虛空、遍法界都是如來的妙法身,無有窮盡,如來的智慧也是無有窮盡。眾生就不是這樣了,「四大色身,即是煩惱,色身即有生滅」,眾生執著四大為實我,這就是煩惱,這個色身就成了生滅。

(三十二)

  「法身常住無所住」,大眾聽法的這個心,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了了分明,寂照一如,這個就是「常住」。雖然是常住,但還要「無所住」。所謂「應無所住」,這個住分成身住、口住、心住,看看身住在哪裡?口住在哪裡?心住在哪裡?如果我們心想到過去,就住在過去;心想到善法,就住在善法上;心想到惡法,就住在惡法上,這個就是有所住。一有所住就是一個念頭,就是生滅,就屬於眾生,還沒有契悟到法身。

  我們可以檢討看看,自己住在什麼地方?一般人想到名利,這個心就住在名利上面;想到名車,心就住在名車上面;想美人,心就住在美人上面;想美鈔,心就住在美鈔上面,到了晚上還是念念不停,就作了夢,作名車夢、作美人夢、作黃金夢、作當官夢……這個就是有所住,這就是眾生。所以這個心住在什麼地方都不對,只要有所住、有所攀緣,心就成了生滅,就是生死、就是煩惱,就隨業流轉了。

  小乘聖者不住四大、不住五蘊,而是住在戒、定、慧、解脫、解脫知見,稱為五分法身,然而這個五分法身還是方便,到最後入真空了,五分法身也要不住。

  這裡所講是常住法身,而不是五分法身。「法身常住無所住」,這念心如如不動,了了常知,這個就是「常住」;諸位聽法這個心,不想過去、現在、未來,遠離相對的境界,如《六祖壇經》所說:「不思善,不思惡」,大眾聽法這個心不思善、不思惡,沒有能所,就在這裡找個入處;找到這個入處,慢慢達到最究竟的境界,就是「法身常住無所住」。心要「無所住」,才能夠達到法身常寂常住。

  如果是漸修,就是暫時先有所住,有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。例如住在六波羅蜜、住在五戒、住在十善、住在四諦、住在十二因緣……這些都是方便。運用這些方便為管道,破執著、除妄心、顯真心;當執著破了,妄心沒有了,真心現前,就要「無所住」。所謂「過河不需舟」,過了河就不需船,渡過煩惱之河、生死之河,這些方便法也不要了;生死了了,心當中所有的法門統統都要放下,這就是「無所住」。同樣地,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、念戒、念施、念死……也是一種方便,先住在這些法門上返照自心,然後歸於無念,最後達到「法身常住」。知道這些是方便,不住在方便法上,沒有能住這念心,沒有所住這個境界,就是「無所住」,達到無能無所,最後歸於法身,就是常寂常住。所以「如來法身常不變異故」,就是這個道理,契悟到這個心如如不動,寂照一如,超越時間、空間,就知道法身始終是沒有變異。知道這些道理了,就要依著這些道理去契悟心性。

(三十三)

  佛法講,凡夫有分段生死,二乘、菩薩有變易生死。所謂「分段生死」,分即分限,段即形段;六道眾生,隨著業力所感,果報身有長有短,命則有壽有夭。好比這一生活六十年、下一生活八十年、再下一生活一百年;這一生是人,說不定下一生是畜生;這一生是男眾,說不定下一生是女眾;這一生是出家眾,說不定下一生是在家眾……一個段落、一個段落地來受生,這一段落終了,下一段落又現前,這就是分段生死。

  我們現在不造惡業、不起貪瞋癡了,就是在遠離分段生死的因。沒有這些因,進一步我們想要得不變易的果、不生不滅的果,就要以不生不滅心為因,在動靜閒忙中保養這個心,靜中養成,動中磨鍊。

  所謂「變易生死」是指大阿羅漢、辟支佛、大力菩薩等,雖不受分段生死輪迴,但因悲願力故,再以意生身來三界內修菩薩行,以至成佛。因此從前期到後期、從因到果的過程中,其壽命、形體皆可自由變化,無一定限制,故稱變易生死。

  從廣義來講,我們生理、心理從粗到細在變易,也是變易生死。以打坐為例,就能馬上知道什麼叫變易生死。我們在打坐的時候,生理、心理都是在變易,起初坐在這裡,腿子又痠又痛又麻,慢慢習慣了,就變得不痠不痛不麻了,這是不是在變易?不痠不痛不麻了,表示打坐有點進入情況了,這時生理、心理又在變化,我們的地水火風、受想行識都在變易。以色身來講會有八觸境界現前,八觸是由於我們欲界的四大慢慢淨化為色界的四大,這也是在變易;我們這個心由粗慢慢變細微,這也是在變易,剛開始打坐,心當中覺得無聊、起煩惱,有時候又感覺到輕安,這是心意識在變易。

  在八觸這個過程當中,身上發燒、發熱、乃至發癢……就會感覺很煩惱。慢慢工夫現前了,有點進步,八觸過去了,這種煩惱就沒有了。

  靜坐從初初開始到最後,會經歷種種境界,生理、心理都在轉變,就像在脫胎換骨。經過八觸的變易後,馬上就有了輕安,輕安也是在變易;繼續再用功、再修行,慢慢慢慢經歷九住心,達到定慧等持,破了執著、煩惱漏盡,最後入金剛定、破無始無明,到這裡變易就統統沒有了。在此之前的修行過程,生理、心理的變化,前期到後期心境的轉化,由粗到細、由染污到清淨,都是在變易,稱為「變易生死」,這是從漸修的角度來說。

  這裡所說的是頓悟法門,契悟到「如來法身常不變異故」,始終是這念心,一念到底,所謂一念萬年,萬年一念,常住不變異,在淨土宗來講,就稱之為「常寂光淨土」;在禪宗來講就是「本來面目」;在教理來講就稱之為「菩提涅槃」。

  明白了這些道理,就知道「如來」是一個最高境界,這就是清淨法身佛、就是指我們這念心性。契入了這念心性,修行就找到了路頭。所謂「但得本,何愁末?」根本得到了,自性功德統統都能契入,統統都會現前。所謂「如來法身常不變異故」,雖然是「不變異」,但也要知道有隨緣之用,用了以後又歸於體,等於水即是波,波即是水,體用是一如的。沒有達到這個境界,體是體、相是相、用是用,三個就是分開的。契悟了,體相用三大是一如的,清淨法身佛、圓滿報身佛、千百億化身佛都是一個──清淨法身佛,無始無終,就是「體」;圓滿報身佛具足種種相好莊嚴,有始無終,就是「相」;成就千百億化身佛,有始有終,就是「用」。要想契悟到如來三身,就必須先以法身為體,如這裡所說「法身常住無所住」、「如來法身常不變異故」。向下文長,復待來日。

(三十四)

  經云:眾生應知,佛性本自有之。迦葉只是悟得本性,本性即是心,心即是性,性即此同諸佛心。前佛後佛只傳此心,除此心外,無佛可得。顛倒眾生不知自心是佛,向外馳求,終日忙忙;念佛禮佛,佛在何處?不應作如是等見,但知自心,心外更無別佛。經云: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又云:所在之處,即為有佛。自心是佛,不應將佛禮佛;但是有佛及菩薩相貌,忽爾見前,切不用禮敬。我心空寂,本無如是相貌,若取相即是魔,盡落邪道。

  若是幻從心起,即不用禮。禮者不知,知者不禮,禮被魔攝。恐學人不知,故作是辨。諸佛如來本性體上,都無如是相貌,切須在意。但有異境界切不用採括,亦莫生怕怖,不要疑惑,我心本來清淨,何處有如許相貌。乃至天龍夜叉鬼神帝釋梵王等相,亦不用心生敬重,亦莫怕懼;我心本來空寂,一切相貌皆是妄見,但莫取相。若起佛見法見,及佛菩薩等相貌,而生敬重,自墮眾生位中。若欲直會,但莫取一切相即得,更無別語。故經云: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都無定實,幻無定相,是無常法,但不取相,合它聖意。故經云:離一切相,即名諸佛。

  問曰:因何不得禮佛菩薩等?答曰:天魔波旬阿修羅示見神通,皆作得菩薩相貌。種種變化,是外道,總不是佛。佛是自心,莫錯禮拜。佛是西國語,此土云覺性。覺者靈覺,應機接物,揚眉瞬目,運手動足,皆是自己靈覺之性。性即是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道,道即是禪。禪之一字,非凡聖所測。又云:見本性為禪。若不見本性,即非禪也。假使說得千經萬論,若不見本性,只是凡夫,非是佛法。至道幽深,不可話會,典教憑何所及。但見本性,一字不識亦得。見性即是佛,聖體本來清淨,無有雜穢。所有言說,皆是聖人從心起用。用體本來空,名言猶不及,十二部經憑何得及。

  這一段就是告訴我們「心即是佛」,每個人都有這念心,悟得此心即能入道。「經云:眾生應知,佛性本自有之。」人人都有佛性,本來具足,沒有哪個沒有。「迦葉只是悟得本性,本性即是心,心即是性,性即此同諸佛心。」迦葉尊者也是悟到這念心,「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」,誰在拈花?誰在微笑?拈花是我們當前這念心的作用,微笑也是心的作用,雖然拈花和微笑動作不一樣,但能作用的心是一樣的;悟到這個心的作用,就是用,悟到不起作用這個心就是體。這念心有體、有用,有時候從體上講、有時候從用上講、有時候從體用不二這念心上來講。所以悟也有深淺,有時悟到心之體、有時悟到心之用、有時悟到體用一如;有時悟到覺性、有時悟到空性、有時悟到煩惱即菩提、有時悟到生死即涅槃……「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」,這個地方就是悟到心的作用。

  這念心在不作用的時候要能保任,作用的時候要能作主、要清淨、不要染污,用而不著用相,這樣就是始終不離當念。所以「佛性本自有之。迦葉只是悟得本性,本性即是心,心即是性,性即此同諸佛心」,這念心和諸佛的心完全是一樣的。

(三十五)

  「前佛後佛只傳此心,除此心外,無佛可得。顛倒眾生不知自心是佛,向外馳求,終日忙忙;念佛禮佛,佛在何處?」有些人這裡拜佛、那裡念佛,聽到打佛七要去參加,聽到念佛也要去參加……「終日忙忙」,終日都是向外馳求,沒有辦法大休大歇。念佛、禮佛,究竟念的、禮的是哪一尊佛?是法身佛?報身佛?還是化身佛?這些都要知道。一般人禮佛,大都是藉著禮拜佛像,使我們這念心不攀緣、不顛倒,增長我們的恭敬心,這是善根、是福報,也能消除自己的業障,但是這樣做並不能見到佛。「佛在何處?」究竟佛在哪裡?「不應作如是等見,但知自心,心外更無別佛。經云: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又云:所在之處,即為有佛。自心是佛,不應將佛禮佛。」當下這念心就是佛,不要東求西找。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,時時刻刻安住、不染污這個心就是!不要離開能聽這個心,另外再去攀緣一個境界;假使這念心安不住、染污了,佛性就成了眾生性了。

  「但是有佛及菩薩相貌,忽爾見前,切不用禮敬。」假使有佛相、菩薩相,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,切不用禮敬。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!不要執著這個境界,看到佛菩薩來,他來給他來、去給他去,就算看到佛來摩頂也不歡喜,始終不迎、不送,就是保持當下這念心,這就是前面所說「自心是佛,不應將佛禮佛」。「我心空寂,本無如是相貌」,我們這個心本來就是寂然不動、真空妙有、廣大無有邊際,「本無如是相貌」,這念心無形無相,就像虛空一樣,你看虛空當中找不出一個相貌,虛空也沒有邊際。這念心原本就沒有邊際、相貌,只要我們時時刻刻安住正念、圓明寂照、定慧等持,自性真佛就能顯現。

  假使看到面前出現佛的相貌,就認為佛來了,看到菩薩相,就認為菩薩來了,這樣以為是真實的就著了這個相。不管是世間相、出世間相、親相、冤相、老相、少相、僧相、俗相……打坐的時候看到這些相現前,便認為是真實的;乃至作夢的時候,執著夢中種種境界,便是對這些相有了執著。其實這些相都是我們緣慮心所現,不是真實的。如《金剛經》所說:「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」、「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」,就是講無相,都是告訴我們要破除執著。

  「若取相即是魔,盡落邪道」,為什麼取相即是魔?一切境界,不外乎是心意識所產生出來的幻相,都是識心幻現,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當體就是真空;假使不知道這個道理,執著外在境界種種相貌,迷失了本心就變成魔。看到菩薩為自己摩頂,菩薩告訴自己一些是非善惡、一些感應,把這些境界當成真的,逢人便說,時間一久,作不了主了,便到處亂講話,這就是魔。魔有煩惱魔、妄想魔、昏沉魔、病魔、五陰魔、死魔,乃至於天魔,凡是會障礙、破壞我們修道的,都是魔障。眾生的身心是色受想行識五蘊假合,假使執著種種境界,心意識亂掉、不清淨,成了相對的境界,這就是魔。「盡落邪道」,不管見到什麼,只要把這些境界認為真實、執為實有,都會墮入邪道。

(三十六)

  「若是幻從心起,即不用禮。」我們坐在這裡,假使看到佛、看到菩薩……這些境界都是我們心意識所產生的幻覺、幻相,所以說不用去禮拜;假使還起來禮拜,那就顛倒了。拜佛的看到佛、拜耶穌的看到耶穌、拜媽祖的看到媽祖、拜土地公的看到土地公……然而那真的是媽祖?是土地公?是耶穌?是佛嗎?並不是!這些相都是心意識的幻現。《金剛經》講得非常清楚:「若以三十二相觀如來者,轉輪聖王即是如來。」又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,若見諸相非相,即見如來。」總之,要離一切相,心當中一法不立、什麼相都離就是真空,真空就能產生妙有,真空妙有就是佛。

  「禮者不知,知者不禮,禮被魔攝」,我們明白這些道理了,見到這些相就是不理它、也不用去禮拜,保持我們當下這個心,沒有能沒有所,始終站得住站得長。反之,如果執著這些相為真,著相而禮,就是被魔所攝,就墮入魔道了。

  「恐學人不知,故作是辨。諸佛如來本性體上,都無如是相貌,切須在意。」要想成無上覺、想成佛道,就要明白「自心是佛」。這念心沒有形相,保持這念心清楚、明白,處處作主,這就是佛。所以佛不禮佛,佛不念佛,因為一個念頭就是一個生滅,看到這個相、還去禮拜一下,就成了意識作用,執著心意識的境界,就把外面的這些質礙當成佛了。

  「但有異境界切不用採括」,「異」就是差異、變異,凡是有種種不同的境界現前,不論是佛、菩薩、聲聞、緣覺、畜生、餓鬼、地獄……乃至種種善惡境界,都不要採括、不要理它。「採括」就是接受、理睬。不採括就是對這些境界不接受、不理它。「亦莫生怕怖,不要疑惑」,看到壞的境界,乃至三頭六臂、面目猙獰,也不要害怕、不要疑惑。為什麼?因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。「我心本來清淨,何處有如許相貌。」我們的心原本就是清淨,根本就沒有這些境界,所謂「自心取自心,非幻成幻法」,這些都是我們的第六意識幻化出來的,虛妄不實,是我們自心幻現的境界。「乃至天龍夜叉鬼神帝釋梵王等相,亦不用心生敬重,亦莫怕懼」,不但見到佛、菩薩是如此,乃至見到所有天、龍、夜叉、羅剎鬼、帝釋天、梵王等一切相,都不要理它,不用心生敬重、也不用害怕,不忮不求,因為這念心一旦對外面的境界產生敬重、怕怖,這個心就成了生滅了。

  「我心本來空寂,一切相貌皆是妄見,但莫取相。」所有一切相貌都是虛妄不實的,切記!切記!不要執著這個相。就像我們晚上作夢,如果白天還在想念這個夢境,還要分析這個夢是好夢、壞夢,認為最近可能要出什麼事……執著這個夢境,就取了這個相。夢本來就是虛妄的,醒來以後什麼都沒有了,還管它那麼多幹什麼?這個心安住實相、安住正念,才是最重要的。

(三十七)

  「若起佛見法見,及佛菩薩等相貌,而生敬重,自墮眾生位中。」如果起了佛見、法見,乃至見了佛菩薩的形相而生起恭敬心,雖然這是好的心意識,但這當中就有人、有我,與無上菩提還是相差甚遠,自然還是在眾生位當中。「若欲直會,但莫取一切相即得」,想要直接會如如佛、見如如佛,見到自己本來面目,只有一個方法:「但莫取一切相即得」,要直下承擔,無論看到什麼相都不要理它,「即得」,即能悟得本心、見得本來面目,這樣一定可以見佛。「更無別語」,除此之外,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的。禪宗祖師說「言語道斷」,「佛」不是用言說可以表現出來,因為言語是生滅法。佛在哪裡?佛就是無言無說、就是諸位聽法這念心,說出來就落言詮、就是生滅,一定要相信這個道理。

  「故經云: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都無定實,幻無定相,是無常法,但不取相,合它聖意。」一切相都是幻化不實、沒有定相。菩薩在六道中度化眾生,有時是畜生、有時是人,有時變男眾、有時變女眾,有時變醜、有時變美……就像玩魔術一樣,虛幻不實,沒有一個絕對的形相。釋迦牟尼佛有三十二相,現在去哪裡了?我們都看不到了,所以一切相都是無常法。「但不取相,合它聖意」,這念心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、寂然不動就是聖意,不是另外還有一個聖意;不論見到任何相,就是不理它,始終要安住這念心,這樣就能「合它聖意」。

  「故經云:離一切相,即名諸佛。」佛經裡面經常講「離一切相,即名諸佛」。什麼才是真正的佛?在《六祖壇經》中講得很清楚:「真如自性是真佛」,這念心無形無相,既然真如自性才是真佛,那麼外面所見一切佛的形相,都是虛妄不實的。《金剛經》亦云:「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。」若是看到外境中有形有相、三十二相那種佛,乃至於名字上的佛,這些都是虛妄不實的。什麼佛才是真的?諸位聽法這念心,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一念不生,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沒有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,是絕對的、人人本具,這個就是真佛。不是到外面去找一個佛,到外面去找,根塵相對,六根對六塵產生六識、成了十八界,這些都是虛妄的境界,所以要「離一切相,即名諸佛」。

(三十八)

  「問曰:因何不得禮佛菩薩等?答曰:天魔波旬阿修羅示見神通,皆作得菩薩相貌。種種變化,是外道,總不是佛。佛是自心,莫錯禮拜。佛是西國語,此土云覺性。覺者靈覺,應機接物,揚眉瞬目,運手動足,皆是自己靈覺之性。性即是心,心即是佛,佛即是道,道即是禪。禪之一字,非凡聖所測。又云:見本性為禪。若不見本性,即非禪也。」

  佛就是覺悟的意思。這裡所說的佛沒有形相,不是三十二相、八十種好,不是丈六金身的化身佛,而是指每個人都有的佛性、覺性。這念本具心性無形無相,所以心不觀心;自心是佛,所以不應將佛禮佛,佛再禮佛,那就是重床疊架,見不到本佛。「心即是道,心即是佛」,所以修行要先「明心」,要明白這念心;每個人都有靈知靈覺這念心,靈知靈覺在哪裡?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……就在我們的六根門頭,這就是我們每個人本具的覺性,如果向外執求,就如日中找影,騎牛找牛,是絕對找不到的。

  「禪之一字,非凡聖所測。又云:見本性為禪。若不見本性,即非禪也。」所謂「禪者,佛之心」,這念心本自具足定慧,悟到定慧不二這念心,就是佛心;所以「禪」是佛法中最高的真理,也是最高的心境。師父說法,諸位聽法這念心,上至十方諸佛、下至蠢動含靈每個人都有,十方諸佛成道、成佛,這念心不增加一絲一毫;在眾生也不減少一絲一毫,只是迷悟有別。悟到這個覺性,時時刻刻、動靜閒忙不失,這個心具足定力、智慧、慈悲,就是禪、就是佛心;迷了,便成眾生、這條路就相隔甚遠。

  「假使說得千經萬論,若不見本性,只是凡夫,非是佛法。至道幽深,不可話會,典教憑何所及。但見本性,一字不識亦得。」

  講經說法的目的,都是要每個人省悟自己本具的這尊真佛,不要再到外面去尋求。禪宗祖師告訴我們,言語是標月之指,以手指月,是為了要契入這念心,千萬不要執指為月,一旦執著在文字教法上,就始終不能明心見性;因此,有言有說,最後要歸於無言無說、不可思、不可議這念心,這樣就不會有過失。假使離開了本心,只是在文字上去琢磨、鑽研,在外面去尋求,反而離道愈來愈遠。這念心是本具的,心當中通達了、見到本性,就能契入無為法、契入實相境界。

  「見性即是佛,聖體本來清淨,無有雜穢。所有言說,皆是聖人從心起用。用體本來空,名言猶不及,十二部經憑何得及。」

  「聖體本來清淨,無有雜穢」,這念心本來清淨,本無雜毒垢穢,一切雜毒垢穢都是我們的妄念習氣,所以雜毒垢穢也是虛妄的。「所有言說,皆是聖人從心起用。」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,都是聖人心的作用。「用體本來空」,作用是從心的體性所產生出來的,「體」就是指這念心的本體,這念心的體性本來就是空性。我們這念心的本體就像虛空一樣,虛空廣大無有邊際,不去不來、不出不入、不垢不淨,過去、現在、未來包容其中,這就是空性。「名言猶不及,十二部經憑何得及。」名言就是名稱言說;這念心體性本來空寂,不可思不可議,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,所有一切名相、言說,都沒有辦法安立,既然名言都不能安立,十二部經自然也無從生根、無從安立。十二部經是佛所說的十二類經典:契經、應頌、記別、諷頌、自說、因緣、譬喻、本事、本生、方廣、希法、論議。這十二部經還是從我們這念心而來的,當我們執著外面的十二部經,自己心中本具的十二部經就失掉了。

  所以《金剛經》告訴我們要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所謂「無住」,就是什麼都不執著、不住著,如果有住,就會著有、著空;想到有就著有、想到空就著空;想到過去就著過去、想到現在就著現在……這些都是生滅、妄念,都與菩提心不相應。這念心要「無住」,要清楚明白、要作主、覺性要存在,這就是菩提心。禪宗祖師說:「惟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。」見性以後,心性就是禪定、就是解脫,不用另外再去修禪定、再去求解脫。同樣地,十二部經也不離這念心性,佛所說的三藏十二部經典,乃至一切語言動作,都是從當前這念心產生出來的,能見性就有神通,能見性就有十二部經、就是解脫。

  這念心有體、有用,修行要在體上契悟、安住,還要由體起用,由體起用然後又攝用歸體。所謂「實際理地一法不立」,「實際理地」就是大眾聽法的這一念心。這念心什麼都不能要、不能執著,一旦有了執著,就是垃圾、就是一個夢,就不能得解脫;一法不立是從這念心性的體上講,而不是從用上講。所以還要由體起用、「佛事門中不捨一法」,建道場、度眾生、藉種種善法因緣來利他;修一切善法、一切法門,然後攝用歸體,歸還原點、銷歸自性。

(三十九)

  以前龐蘊居士開悟之後,就隨緣度眾。一天,走到一個講堂,聽到一位法師正在講《金剛經》,講到「過去心不可得,現在心不可得,未來心不可得」、「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」。龐居士坐在下面,聽到這位法師講得頭頭是道,便想考驗、考驗這位法師,是不是真的悟到這念心了?是不是真的悟到「心即是佛」?於是問這位法師:「剛才我聽到座主講無我相、無人相、無眾生相、無壽者相;既然是沒有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了,一切法畢竟空寂,那又是誰在講經?誰在聽經?」這就是「離一切相,即名諸佛」,離了相,那佛又在哪裡?能答得出來就是契悟了。如果是開悟的人,馬上就能答得出來,不需要經過思考,因為思考了半天也沒有用的,這是實際理地上的問題,不用思考,一問馬上就能答出來。古人說「輪刀上陣,亦得見之」,「輪刀上陣」就是兩兵相接之時,即使輪刀上陣,這個心還是始終都存在,這就是真正開悟的人。悟,不是得了神通叫做悟,也不是做了很多學問叫做悟,而是悟到能起神通這個心、能做學問這個心,悟到這個心才是真正開悟。《楞嚴經》講,悟了以後還要「乘悟併銷」,這念心每個人都有,悟到當下聽法這念心,要修無修修、銷歸自性,能悟這個心也要放下,時時刻刻保持能知這個心,隨順覺性就好了。假使悟了以後,還執著有「開悟」這個心,還是沒有悟。

  所以龐居士問座主:「既然無我相、無人相,什麼相都沒有了,諸法畢竟空寂,那又是誰在講經、誰在聽經呢?」這一問,就把這位法師問倒了,「奇怪啊!能說會道,究竟是誰在講經?」禪宗是頓超法門,這個地方就是講頓悟的問題。這位座主答不出來,就說:「這位大德!你會這麼問,一定是知道答案的,請你給我下一個轉語,幫我答一答。」

  龐居士就說:「無我復無人,作麼有疏親?」既然沒有我、沒有人,就沒有能、沒有所;這念心性既然沒有人我,當體即是,動念乖真,哪裡有疏?哪裡有親?只要不起執著分別,當下這念心就是。「勸君休歷座,不似直求真。」真心本來清淨,要想東求西找,就錯誤了。你要想認識這念心,不需要下座,就是保持當下這念心,不要離開講經這念心,也不要另外去尋師訪道、找大善知識、求佛求法。這一念心「當下即是」、「動念乖真」,要求一個真心、求一個真如,都是妄想,只要不求,這念心自然現前。所以不要起一念想要向外求真的心,要直下承擔!佛是不可求的,有求就是妄想,要不作佛求、不作法求、不作僧求、不作眾生求,一念不生,萬法無咎。「金剛般若性,外絕一纖塵。我聞并信受,總是假名陳。」大眾能聞這個心就是,不要生一點點疑問、一點點疑惑,悟到這念心,就屬於見道位。修行先要見道,見了道,然後才屬於修道。從今以後繼續在這個心上安住,在這個實相中安住,惺惺寂寂,寂寂惺惺,站得住、站得長,這就屬於修道位了。

(四十)

  道本圓成,不用修證。道非聲色,微妙難見。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不可向人說也。唯有如來能知,餘人天等類,都不覺知。凡夫智不及,所以有執相。不了自心本來空寂,妄執相及一切法即墮外道。若知諸法從心生,不應有執,執即不知。若見本性,十二部經總是閑文字。千經萬論只是明心,言下契會,教將何用?至理絕言;教是語詞,實不是道。道本無言,言說是妄。若夜夢見樓閣宮殿象馬之屬,及樹木叢林池亭如是等相,不得起一念樂著,盡是托生之處,切須在意。臨終之時,不得取相,即得除障。疑心瞥起,即魔攝。法身本來清淨無受,只緣迷故,不覺不知,因茲故妄受報。所以有樂著,不得自在。只今若悟得本來身心,即不染習。若從聖入凡,示見種種雜類,自為眾生,故聖人逆順皆得自在,一切業拘它不得。

  「道本圓成,不用修證。」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道。這個心本來就圓滿無缺,一切現成,每個人一生下來就知道笑、知道哭,知道痛、知道癢,從來也不用人教,就說明這個心是現成的、每個人都有,只看我們信不信得及而已。「不用修證」,這個心天然本具,不假修證。修,就是修除我們的習氣;證,就是證本來就有的這念心,明白這些都是自己的,以前不知道現在才知道;知道了就是證,證到了還是自己的,所以無得無失。

  「道非聲色,微妙難見。」大眾聽法這個心沒有聲音、沒有顏色,非男聲、非女聲、非風聲、非車聲,什麼聲都不對;非青黃赤白黑,什麼顏色都不對。如《金剛經》云:「若以色見我,以音聲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見如來。」道非聲色,不能在音聲上去找、不能在色上去找。有些人持咒,認為自己念這個咒才是梵音,其他人都念錯了,拚命在這個地方去爭,這樣有什麼用?持咒,是藉這個音聲來攝心,而不是這個音聲就是道。不僅聲不是道,色也不是道。顏色會變化,所有顏色都靠不住,外面的青山現在是綠的,過一段時間就變黃了。經云:「壯色不停,猶如奔馬」,年少的容貌美色不斷在變化,好像馬在奔馳這麼快,從少年、壯年、中年到老年,沒有停止過。以前身體健康,現在龍鍾潦倒;以前年輕貌美,現在雞皮鶴髮;現在氣色很好,明天一個感冒臉色就又青又黃……哪裡有什麼始終存在的色?

  所謂反聞聞自性,色不是道、聲也不是道,修行只是藉色、藉聲來返照自心。例如現在師父在講話,問大眾有沒有聽到聲音?大眾一定說聽到了;現在師父沒有講話,再問大眾聽到沒有?聲音已經過去了,所以大眾回答沒有聽到。怎麼知道有沒有聲音?這就是聞性的作用,有聲,這個聞性便知道有聲;沒有聲,這個聞性也知道沒有聲音。有聲也是聞,無聲也是聞,有聲音聞性也存在,沒有聲音聞性也存在。外面的聲塵有生、有滅,聲音老早就過去了,能聽聲音的這念心、這個聞性始終都存在,始終寂照一如,這才是道。所以道非聲色,能聞、能見這個心才是道,而不是聲色。

  這念心「微妙難見」。「微妙」,是指細微、神妙莫測。這念心具足一切功德,能聽、能說、能寫;我們這一生做了很多學問,學了很多技能、知識,要用的時候統統都能現前;「難見」,不用的時候,實在是見不到,找都找不出來。雖然見不到,可是要用就有、就能產生種種作用,也不能說沒有,所以說微妙難見,大眾聽法這個心就是如此。這個心人人本具,非常微妙、時時刻刻現前,只是一般人時時刻刻總是不見,這就是眾生、就是愚癡的人。

  「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,不可向人說也。」這念心只能自己體悟、只有自己知道。就像喝水,喝下去是冷水、熱水,只能憑自己的感覺知道,這就是「冷暖自知」。這個水的味道如何?也只有自己去喝了才會知道,否則不管怎麼去形容這個水很可口,對他人而言,也只是一種形容詞而已。

  能知能覺這個心也是如此,「知」之一字只有自己知道,就是這個知、只有一個絕對的知,沒有能知、所知。這個知就是覺,知覺很重要,假如人沒有知覺,就成了木頭。既然每個人都有知覺,都知暖、知冷,那為什麼不能成道?就是因為在知當中起了分別、起了染污。《楞嚴經》云:「知見立知,即無明本;知見無見,斯即涅槃。」就是這個道理。修行要契悟到這個知、這個絕對的知,而不是相對的知,假使不在這個地方來認識自己、來契悟這個知,最多著個空、最多修個定、修一修福報,始終很難契悟菩提心。

(四十一)

  「唯有如來能知,餘人天等類,都不覺知。」契悟了這念心就是如來。契悟這個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的心,就是如來的知。「餘人天等類,都不覺知」,為什麼人天等類都不覺知?因為不論是人、是天都有執著,天人在天上享福報,受了天福的迷惑,以為福報享用無有窮盡;人道的人受五欲的迷惑,迷失了本心、不了解這個覺性,所以人天等類都不覺知。

  「凡夫智不及,所以有執相。不了自心本來空寂,妄執相及一切法即墮外道。若知諸法從心生,不應有執,執即不知。」

  「凡夫智不及」,「不及」就是不了解、看不到這個心性。這念心必須自己契悟,用凡夫的智慧去思考無法得到、也沒有辦法契悟,如同儒家所說:「知者過之,愚者不及也。」凡夫中聰明的人,想得太多了,處處都為自己打算、勾心鬥角,常常是自作聰明;愚人又聽不懂,所以說智者過之、愚者不及。佛法所說的智慧是淨智、妙智,凡夫的智慧只是知識,當然是不能了解,所以凡夫的智慧不能及,沒有辦法契悟這個心。「所以有執相」,凡夫所見都是有能有所,都是執著一個相貌。「不了自心本來空寂,妄執相及一切法即墮外道。」佛法就是悟這念心,悟心本具、悟心空寂。世界上所有萬法,都是我們這念心生分別、起執著,所生出來的假名、假相、假有。如果不了解這個道理,執著一些假相,執著一切諸法為實有,即墮外道。

  「若知諸法從心生,不應有執,執即不知。」古人說「三界唯心,萬法唯識」,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都是我們的心識所現,是虛妄不實的境界,只有當下這個心才是實在的,離開這念心沒有三界、沒有諸法。知道一切諸法都是從心而生,就不應有執;有執著就是不知,這樣當然沒有辦法契悟覺性、契悟能知能覺這念心。

  「若見本性,十二部經總是閑文字。千經萬論只是明心,言下契會,教將何用?」如果契悟本心、見到本性,這時候所有經教文字也要放下、把所有言教束之高閣。等於佛法所說:「渡河須用筏,到岸不須船。」過河就不需船了。船筏是我們渡河的工具,既然過了河,已經到達彼岸了,我們就不用把船扛著走。佛說八萬四千法門都是方便,用這些方便管道,就能夠渡過生死煩惱之中流,到達涅槃彼岸。到達了彼岸,已經了生死、見到實相、見到我們的本心本性了,就要放下方便、不要執著,一執著就成了法執。

  這個地方就是告訴我們不要執著一切言說,一切言說都是標月之指,既然已經見到月亮了,這個標月之指、這個言說也要放下,目的是在這裡。契入了本性,本性就是真佛,不僅十二部經都在其中,所有一切世間、出世間的道理統統都在這念心當中。還沒有契悟,就要假借言說來薰修、契入;已經契悟了,進一步就要修而無修、念而無念,才能保任、安住實相,否則就容易起邪見。社會上有很多人悟了以後,到處去說自己開悟了、說自己是菩薩轉世,這樣又迷惑、又造惡業。佛法裡面最重要的就是知見,古人說:「寧可破戒,不可破見。」為什麼?破戒可以懺悔,假使破見,自己迷惑顛倒,造了惡業都不知道。所以一切一切都要隨清淨的因緣來修行,不能隨染污的因緣。

  「至理絕言;教是語詞,實不是道。」經教是由一個一個文字串連起來成一句,一句一句接連成一段,一段一段結合成一章,這些都是語言文句,「實不是道」,語言文句是來顯道、來助道的,本身並不是道。我們看三十七助道品稱為「助道」,表示是用來幫助我們契悟這個心、幫助我們轉煩惱的助道法門,本身並不是道。

  「道本無言,言說是妄」,所有言說都是虛妄不實的;大眾聽法這個心如如不動,無言勝有言,這才是道。我們從早到晚講了很多的話,講得精疲力竭,一坐下來,保持這個心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無言無說,馬上極樂世界就現前了,這就是真道。所以要在無言無說中去安住,與這念心相應了,安住在無言無說這個心,馬上就契入絕對的真理。安住在這念心上,一念到底,真正是「山中無甲子,寒盡不知年」,感覺時間一剎那就過去了,而外面的世界已經過了幾十年、幾百年、幾千年,這不是道是什麼?

(四十二)

  「若夜夢見樓閣宮殿象馬之屬,及樹木叢林池亭如是等相,不得起一念樂著,盡是托生之處,切須在意。」我們打坐也好、晚上作夢也好,夢到七寶樓閣、夢到象馬、樹林、池塘、亭台這些景相,乃至於夢到普賢菩薩騎六牙白象來了就想:「唉呀!普賢菩薩來了,我要去接駕。」那就是顛倒了。要了解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樹林、七重欄楯、七重羅網、七寶蓮池……這些相千萬不要執著,起了執著、進去了,可能就墮入驢胎馬腹去了。所以「不得起一念樂著,盡是托生之處」,樂著,就是貪愛執著。這些境界都是虛妄的,看到這個地方都是宮殿庭園,覺得很好,因此起了一念樂著,一剎那就去受生了。「盡是托生之處」,這些都是轉世隨業托生的地方。

  我們這個心是絕對的,不可以住著在任何一個地方、任何一個境界,這些境界都不是真實的。「切須在意」,最重要的就是這個,要注意!這個心不著一法,不立一法,沒有取捨、憎愛,始終要保持不迎不送,清清楚楚,了了分明。

  「臨終之時,不得取相,即得除障。」在臨命終的時候,這念心也一樣要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、寂然不動,不可以取任何相。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不論是佛相、菩薩相、親眷朋友相……一切相都是虛妄不實的、都不可取;能夠這樣不取相,所有一切障礙,業障、報障、煩惱障,統統都能去除。

  「疑心瞥起,即魔攝」,假使看到這些相,就想著要去摸一摸、坐一坐,乾脆進去看看七寶宮殿……去試一試,千萬試不得,一試,就不能出來,統統被魔所攝。所謂魔包括得非常廣泛,上品魔王、中品魔民、下品魔女,都是魔的眷屬。一取相,就被魔所攝,自己就變成魔眷屬了。

  「法身本來清淨無受,只緣迷故,不覺不知,因茲故妄受報」,我們這念心本自清淨,只因六根對六塵,攀緣外境迷失本心,所以就「不覺不知」,今生才來妄受業報。為何說「妄受報」?因為這個業報也是虛妄不實的。「所以有樂著,不得自在。」眾生受五欲之樂,這種欲樂完全是刺激根而得到的快樂,因此不論住在什麼樂境,都不能得自在,到最後都會產生種種副作用,使眾生輪轉三塗。就算是修禪定,也不能執著禪定的快樂,否則也沒辦法得自在。

  修四禪八定,初禪、二禪、三禪、四禪,都是要離開對喜樂的執著、感受,才能進一步提升。初禪,是因為離開欲界的惡法、不善法,心定下來了,所以得到禪定,定當中產生一種快樂,稱為「離生喜樂地」;不執著初禪的境界,定愈來愈增勝,就能進一步到達二禪「定生喜樂地」;不貪著二禪的定境,禪定境界愈來愈微妙,便達到三禪「離喜妙樂地」。隨著禪定境界的增勝,禪定的快樂也愈增勝,假使在這個地方,貪著這種禪定的快樂,便始終也沒有辦法到達四禪;所以進一步要把三禪的境界捨掉,才能證到四禪。四禪是「捨念清淨地」,一點愛著都沒有了,所以四禪當中三災所不及,就是這個道理。到達四禪,心當中沒有取捨、愛著,不僅對於世間上男女之欲、飲食之欲、睡眠之欲,已經不貪愛,連禪定的快樂都不貪著,如此才能得自在!所以不是不要禪定,而是不要執著禪定的快樂。

  「只今若悟得本來身心,即不染習」,這念心本自清淨,本來身心即不染習,所以悟,是悟到本具的心性,而不是去悟到外面有什麼東西。知道這個道理,對所有習氣都不染著,就能悟入本心。

  習氣是比較輕微的煩惱,粗重的煩惱就是造業因緣,看看我們自己有沒有習氣跟業?有了習氣跟業,就不得自在。什麼是業?就是比較粗重的煩惱,發動身口意一切造作就是業。譬如以前喜歡打牌、吃酒,現在知道打牌、吃酒不好,就要統統把它戒掉,這樣把粗的煩惱去除掉了,就不會繼續造業了。什麼是習氣?就是微細的煩惱,例如知道打牌不好,自己絕對不去打,可是看到人家在打牌,還是會去瞄他一眼,不瞄,心當中就很難過,這個就是習氣;雖然知道喝酒不好,絕對不會喝酒了,但聞到一點酒氣,心裡還是有點嚮往,好像要流口水一樣,這個也是習氣。所以我們不但粗的業不去做,連微細的習氣都不要犯、都要把它改掉。

  修行要先把業因去掉,最後還要去除習氣。聲聞已經斷除煩惱,把業因去除了,但還留有餘習,仍會有不能作主的時候;緣覺就連習氣都去除了,修行就更進一步了。

  我們悟到這念心性了,接著就要看自己工夫深淺。例如男眾以前喜歡看女孩子,看到很苗條的女眾,看了還要看、看了還要看,走過去了心當中還在想,這個就是業因。現在看一下,馬上就覺照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」,一切都是虛妄的,不要去看;最後連看都不看,為什麼?因為這是個假相,你看它幹什麼?這個就是真正的工夫現前了。自己要在這個地方去用功、去測驗自己,六根對六塵要觸物起照,不染著業因和習氣,修行才會有進步。

(四十三)

  「若從聖入凡,示見種種雜類,自為眾生,故聖人逆順皆得自在,一切業拘它不得。」我們明白了,是凡是聖,就看這念心清淨的程度。「若從聖入凡」,已經是聖人果位了,要倒駕慈航、乘願再來度化眾生,「示現種種雜類」,所謂雜類,就是各種種類的眾生,人道、天道、修羅道、地獄道、畜生道、餓鬼道、人非人等……什麼都有,如同觀音菩薩示現三十二應身,在六道當中度眾,示現這些種類、這麼多身,都是為了度化眾生,為了眾生去受苦。知道這些現象都是假相,在眾生當中去度眾生,度了眾生也不著眾生相,這念心始終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、處處作主,在入胎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入胎,出胎的時候知道在出胎……這個心始終在定中。

  禪宗的法門是心地法門,直截了當,只有這個心才是根本,這念心要明白、要作主,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。假使不在這念心上用功,就算得到神通智慧也毫無用處,這些都只是度眾生的方便而已。自己能自受用的就是這念心,所以要堅住正念,把這個心落實下來,靜中養成、動中磨鍊,時時刻刻不離本心。

  「故聖人逆順皆得自在」,聖人在順境也能得自在,在逆境也能得自在,達到這個境界,身心得自在,這是我們自己受用;進一步就要和光同塵,隨緣普度,隨種種因緣度眾,大作夢中佛事,宴坐水月道場,這念心始終能隨緣不變,不變隨緣,順境、逆境都得自在。眾生就相反,在逆境就叫苦連天、怨聲載道,在順境就吃喝玩樂,貪財、貪色、貪吃、貪睡;順也不得,逆也不得,在順境、逆境都不得自在。

  有些人在逆境當中,吃也吃不好、住也住不好、穿也穿不好,這個心在逆境中受不了,被外面的環境逼迫,掌握不住,沒有辦法安住正念,便想辦法去偷、去搶、去盜,乃至於綁票勒索。就像冬天來了,小偷當道,飢寒起盜心,去偷、去搶,就造了惡業。在順境當中,什麼都是一帆風順,家庭、事業、名利都很好,真正是平步青雲、財大氣粗,這個時候又不知道東西南北了,這個心被外面的物質所引誘,沒有辦法安住正念,便開始花天酒地、吃喝玩樂,就造惡業了。

  所以看看我們在順境、逆境的心念,就可以知道這念心是聖?是凡?儒家講:「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此之謂大丈夫。」富貴就是順,在順境就容易造惡業、吃喝玩樂,所以要「富貴不能淫」;逆境,吃也吃不好,穿也穿不好,在逆境中也容易造惡業,所以要「貧賤不能移」。

  修行要考驗考驗自己,例如現在衣食住行什麼都不缺,一切都很自在,飯來張口、茶來伸手,什麼都無憂無愁、無牽無掛,這不是順境是什麼呢?在順境當中要保持不懈怠、不放逸;如果這個心懈怠、放逸了,放縱自己,最後樂極生悲就隨業流轉。相對地,在逆境當中如果怨聲載道,認為這個不好、那個不好,怪東怪西,一樣要隨業流轉,這兩種心境都與道不相應。

  所謂順逆皆方便,順境、逆境都是一個方便管道,是給我們磨鍊的方便,儒家講:「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勞其筋骨,餓其體膚,空乏其身,行拂亂其所為。」在逆境當中修苦行,就是在磨鍊自己,吃苦就能了苦。明白這個道理了,就知道順境、逆境都是很好的助道因緣,在順境當中要成就自己,在逆境當中要磨鍊自己,使我們的心在一切境界都能得自在。

  外面的境界都是虛妄的,只有這念心清楚、明白、作主是真實的。聖人這念心就是順境也得自在、逆境也得自在,所以什麼地方都是淨土,什麼地方都能自在。「一切業拘它不得」,「它」就是指這念心。這念心如如不動、了了常知,所有一切善業、惡業、黑業、白業、不動業,都「拘它不得」,拿它莫之奈何!古德有言:「三十年不轉意根,可許入道。」所以修行要先悟這個心,悟了這個心然後保養這個心,這時候就是修道位;修道位修成功了,就屬於證道位。無論順境、逆境、動靜閒忙,始終不離當念,這就是心法,這樣來用功,這一生就不會虛度。向下文長,復待來日!

(四十四)

  聖成久有大威德,一切品類業,被它聖人轉,天堂地獄無奈何它。凡夫神識昏昧,不同聖人,內外明徹。若有疑即不作,作即流浪生死,後悔無相救處。貧窮困苦皆從妄想生,若了是心,遞相勸勉,但無作而作,即入如來知見。

  初發心人,神識總不定;若夢中頻見異境,輒不用疑,皆是自心起故,不從外來。夢若見光明出現,過於日輪,即餘習頓盡,法界性見。若有此事,即是成道之因。唯自知,不可向人說。或靜園林中行住坐臥,眼見光明,或大或小,莫與人說,亦不得取,亦是自性光明。或夜靜暗中行住坐臥,眼睹光明,與晝無異,不得怪,並是自心欲明顯。或夜夢中見星月分明,亦自心諸緣欲息,亦不得向人說。夢若昏昏,猶如陰暗中行,亦是自心煩惱障重,亦自知。

  若見本性,不用讀經念佛,廣學多知無益,神識轉昏。設教只為標心;若識心,何用看教?若從凡入聖,即須息業養神,隨分過日。若多瞋恚,令性轉與道相違,自賺無益。聖人於生死中,自在出沒,隱顯不定,一切業拘它不得。

  這一段在告訴我們,如何知道修行有沒有進步?遇到一些境界又要如何處理?

  「聖成久有大威德」,「聖」就是指我們這念心性,無論是順境、逆境,在動、在靜,這念心都是常寂常照,不攀緣、不顛倒、不隨外境所轉,這就是「聖成」。修行人明白這念心性,能夠保養聖胎,行住坐臥念念分明,時時刻刻安住正念,慢慢習氣減少,乃至漏盡煩惱、得到三昧,真正達到這個境界了,就具足大威德。「德」就是智德;德具於內而威顯於外,就是「威德」。所謂「道高龍虎伏,德重鬼神欽」,有正念、正定、寂照一如,無論行住坐臥都具足威德之相;到達這個境界,即便無言無說,大眾都很尊敬。

  「一切品類業,被它聖人轉,天堂地獄無奈何它。」「一切品類業」,業有身業、口業、心業,我們心中的起心動念,這是心業;乃至嘴巴說話、身體的作為,就是口業、身業。佛法講見思惑、塵沙惑、無明惑,這些煩惱業因;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,九幽十類的這些業障,乃至所有的善業、惡業、不動業,就是一切品類業。沒有悟到這個心,就會被業所轉;悟了這念心,面對外面種種境界,這念心始終保持寂然不動,就能轉業。「一切品類業,被它聖人轉」,聖人這些業已經轉過來了,小乘聖者稱為斷惑;菩薩就稱之為轉煩惱;無上乘就是煩惱即菩提。所謂「一法界顯,九法界隱」,「一法界」就是一真法界,諸位聽法這念心,只有這一念,沒有第二念,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、處處作主、如如不動,只要這念無為心現前,站得住、站得長,所有一切法界統統銷歸自性,一切業障、惑業苦都轉它不得,因此什麼業障都會消。

  過去,有一位禪師開悟後說道:「迷時人逐法,解時法逐人。」過去沒有開悟是人逐法,現在悟了這個心是法逐人。什麼意思?過去眼見色、耳聽聲……六根對六塵心猿意馬,自己被業障所轉,這就屬於凡。現在這念心時時刻刻安住在定慧上面,時時刻刻六根對六塵觸物起照,照見五蘊皆空,照見諸法如夢如幻、如泡如影,只有能照這念智慧心,其他都是虛妄不實的,只有當下這一念,這樣就是聖、就能轉業。達到這個境界,「天堂地獄無奈何它」,知道善惡如幻化,三界如空華,好的不取、壞的也不取,所以天堂地獄無奈何它!儒家也是這麼講:「克念作聖,罔念作狂。」能夠把心當中的煩惱轉過來就屬於聖;心當中的煩惱轉不過來,落入生死流中就是凡。我們看看自己現在是凡?是聖?有沒有定力?如果這念心不隨境轉,時時刻刻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時時刻刻觸物起照,這樣就是聖,反之就是凡。修行一個是內,一個是外,不但要轉外面的境界,而且要轉內心的煩惱,始終保持這念心,念念分明、處處作主,天堂地獄就奈何它不得。

(四十五)

  「凡夫神識昏昧,不同聖人,內外明徹。」凡夫的神識一打坐就昏昏沉沉,不打坐就是妄想。「不同聖人,內外明徹」,聖人的心內外明徹,「內」是指這念心性竟像一潭止水、一面鏡子一樣;「外」是指面對一切法,能照見諸法畢竟空寂,所以聖人的心內外洞徹。而眾生心當中紛紛擾擾,外面的色聲香味觸法現前,自己便作不了主,所以內外都不明徹。

  「若有疑即不作,作即流浪生死」,「疑」是指疑惑、疑問。心當中有了疑慮,對事、對理有不了解的地方、乃至於有攀緣顛倒之處,絕對不要去作,一作就是流浪生死。「後悔無相救處」,儒家也講:「天作孽,猶可違;自作孽,不可活。」天災地變還有辦法挽救,自己造的惡業,沒有辦法挽回。所謂「惡業果熟」,所有苦果都是自己過去所造作的因,因緣成熟果報就會現前,就算佛菩薩慈悲、師父慈悲,業報現前時還是自己要受報,誰也救不了。

  「貧窮困苦皆從妄想生」,一切貧窮苦難,都是由我們心中的妄想所生。今生的貧窮、苦果是過去的妄想所生,未來的貧窮、苦果是現在的妄想所生,就是這念妄想心把我們帶到生死苦海當中。

  所謂「人貧不是貧,心貧實是貧;人貧能養道,是為貧道人;心貧無智慧,墮入餓鬼身。」一個人的貧窮,不是由表面來判斷,不是沒有錢、沒得住、沒得吃、沒得穿叫做貧,而是心中不斷打妄想,就偷了自性無量的功德,心中時時刻刻都是驚懼、恐怖、黑暗,這才是真正的貧窮。了解這些道理,就明白想要富貴,就要在這念心當中來安住,要「一念不生,萬法無咎」,這念心一念不生,裡面就有無量的寶貝,智慧、神通、功德無窮盡,真正是大富大貴。

  「若了是心,遞相勸勉」,知道這個道理,就要彼此輾轉勸勉,勸發菩提心、勸悟自心、勸修一切善、勸斷一切惡,時時刻刻警惕自己不要造惡。

  「但無作而作,即入如來知見。」這念心性本自具足,不生不滅,不去不來,就是無作;在不起作用時保持不生不滅,也不妨礙起用、起善念,用了以後要歸於體,就是無作而作。眾生由於這念心在迷,一動就是妄念、就是攀緣、就是惡業,要他不動、不想,就覺得無聊,所以動也動不得,靜也靜不得。我們現在要做到動也動得,靜也靜得;在動的時候都是善法,在靜的時候就是實相。「無作而作」,在無為心中起悲心,修一切善法,不執著一切善法,修一切善法就是在無作當中起作用,不執著一切善法就回歸無作;無作當中不妨礙有作,有作當中又不執著,「善能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」,作而無作,持而無持,這樣「即入如來知見」。知見就是自己的見地。凡夫不是著有就是著空,著有是常見、著空是斷見,這些都不是如來知見。要作用時不著有相,觀空不著空相,這念心始終清楚明白、自在無礙,這才是如來知見、才是菩提心,並不是只有如如不動就了事了;假使連覺性都不在了,心墮入空寂,也不是如來知見。

(四十六)

  「初發心人,神識總不定;若夢中頻見異境,輒不用疑,皆是自心起故,不從外來。」初發心修行學佛、修道的人,這念神識總是不安定,只因信不及,聽到自心是佛,還是不相信、還在那裡尋找,不肯直下承擔。有了這麼一個疑慮、這麼一個分別,就是有念,有念就是有夢,這一潭心水就有了波浪,有了波浪就是生滅。「若夢中頻見異境,輒不用疑」,頻就是經常,如果在夢中常常看到種種境界,不用起懷疑,不是外面有個神明,也不是外面有什麼東西在作怪。「皆是自心起故,不從外來」,這些都是我們這念心的作用。所謂日有所思,夜有所夢,夢境都是從我們這念心產生出來的,並不是從外而來。「心生則法生,法生則心生」,心與法互相帶動,這念心一有所想、一動念,就有境界產生出來。下面就舉了種種情況來說明。

  「夢若見光明出現,過於日輪,即餘習頓盡,法界性見。」看看我們晚上作夢是什麼境界?如果夢到「光明出現,過於日輪」,夢見比日輪還要光明、還要清淨的境界,就代表自己「餘習頓盡」,不但是業沒有了,習氣也沒有了;「法界性見」,「法界」就是我們的本心本性、佛性、空性,我們的如來藏變成大光明藏,法界就變成大光明了。「若有此事,即是成道之因。」看看晚上作夢有沒有這種境界?如果沒有,就表示我們習氣很重,打坐也是昏昏沉沉,作夢也是迷迷糊糊,連夢都沒有夢見。如果夢中見到光明,有這種瑞相,就表示我們的心慢慢淨化了,如此即是成道之因。「唯自知,不可向人說。」這些都是我們心當中的境界;這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,心當中的體證,不一定要讓別人知道。

  「或靜園林中行住坐臥,眼見光明,或大或小,莫與人說,亦不得取,亦是自性光明。」有些修行人,在清淨的樹林、庭園中,走路、經行、禪坐或養息,看到了光明,或大、或小、或遠、或近,這些境界也是自己的清淨心所現,不用沾沾自喜,不要一直去想這些事,也不必向人說,因為這些境界都是本具的,只是我們過去都在煩惱黑暗中,所以自性光明不能顯現。

  「亦不得取」,「取」就是想要得到的心、希望能再見到的心。譬如昨天晚上作了一個好夢、夢到光明,希望今天晚上還能再見到光明;或是打坐時見到光明的境界,便想著「我現在見到光明了」,或者想「怎麼現在打坐光明又不見了」……因此起了種種煩惱,這個就是「取」。這些光明的境界、好的境界,也是從我們的心所產生的瑞相,這個心散掉了,這些瑞相也就沒有了。所以不論是在夢中,或是在打坐,見到這些境界都不要執著、不要去回憶,這些都不可取,只要一回憶,這個回憶的念頭又是一個妄想、又是一重塵勞。

  看看我們做不做得到不取?就可以知道自己有沒有進步。如果有般若智慧,晚上作了一個夢,第二天想都不會想它;打坐,坐到一支好香、坐到好的境界,下了座也不會去回憶,始終就是保持正念,了了分明,處處作主。有了這種觀照的智慧,就入理了。契入菩提之理、覺性之理、寂照之理、不動之理,那就是「入理聖人」,這個才是最實在的。

  「或夜靜暗中行住坐臥,眼睹光明,與晝無異,不得怪,並是自心欲明顯。」如果夜晚在行住坐臥中看到光明,如同白日,就表示我們這念心業障盡了,所以自心光明愈來愈明顯。「或夜夢中見星月分明,亦自心諸緣欲息,亦不得向人說。」或是在夢中見到明星、明月,有了這些光明的境界,就代表自己心中所有緣慮五欲境界的煩惱,都慢慢息滅了。「諸緣」就是指色聲香味觸法、財色名食睡,乃至名利財色、欲愛、色愛……把這些塵境、煩惱都看破了、看淡了,攀緣的心念都沒有了,一念不生,自然就有這些光明的境界出來。有了這些境界也不要向別人說,想跟別人講就是心有執著,希望人家來讚歎我,或者來供養我、標榜我……這些心念都是妄想、我慢,都是業因。所以無論任何境界都不可取、不可說;落入可取可說,這些境界本來是好的,又成生滅了。

  「夢若昏昏,猶如陰暗中行,亦是自心煩惱障重,亦自知。」如果我們作夢昏昏沉沉,打坐時也昏昏沉沉,乃至走路、做事也昏昏沉沉,好像是在「陰暗中行」。有這些境界就代表自己不精進,心中煩惱業障很重,或者過去生中業障很重。但也不要因此就頹喪、煩惱,修行是很長遠的事,要繼續不斷地用功,發長遠心,時時刻刻檢討反省,精進用功,照破無明煩惱,提起正念,發大心上求佛道、下化眾生,念而無念,修而無修,行而無行,這樣就能破除這些煩惱障。所謂「業消智朗」,業障消了,智慧心就明朗顯現;心定了,心中的光明自然就現前了。

  所以不要向外去求光明、求智慧,要在自己當下這念心來返照,時時刻刻念念分明,做事情實實在在,看看自己有沒有做到中台四箴行:「對上以敬,對下以慈,對人以和,對事以真」?修行用這些原則來檢討、反省,就能夠突破自己心當中的煩惱和業障。

(四十七)

  「若見本性,不用讀經念佛,廣學多知無益,神識轉昏。」這裡就是告訴我們,如果真正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,心當中自然具足一切智慧、功德。一切諸法「無不從此法界流,無不還歸此法界」,「法界」就是指我們這個本心,契悟了本心自然能生萬法,這就是一部無字真經;契悟了本心,佛就現前,這個就是真佛。我們見性了,這念心就要保持一法不立,站得住、站得長。師父說法、諸位聽法這念心,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,如如不動、清清楚楚,能維持三分鐘,就是三分鐘的佛;維持五分鐘、十分鐘,就是五分鐘、十分鐘的佛。經常這樣保任、薰修,時時刻刻堅住正念,心中的欲望就會逐漸減少,最後達到一念不生,心當中一塵不染,就能契入無為,與道相應。

  假使是還沒有見性、見到自己的本心,就不妨礙學習;學習教理的目的就是要依教觀心,運用這些道理來返照自心,時時刻刻清楚明白,如如不動,了了常知,寂照一如,這個就是菩提心。

  如果不知道這個道理,「廣學多知無益,神識轉昏」,只是一直拚命向外學習,愈學愈多,卻又不知道消化,神識就會愈來愈昏沉、愈來愈迷糊,那就是煩惱心。

  「設教只為標心」,「教」就是佛所說的教法、教門。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、談經三百餘會,說了八萬四千個法門、種種教理、教門,目的只為「標心」,像指標一樣,把這念心標立出來,說明心在哪裡,告訴我們如何認識這念心性。「若識心,何用看教?」我們的覺性、本性,本自具足一切神通妙用、功德智慧;如果不了解什麼是心,不明白心性的道理,即便學了再多的經藏、律藏、論藏,還是無法解脫自身的煩惱,如〈永嘉大師證道歌〉所說「入海算沙徒自困」,如同到海裡數沙子一樣,永遠數不清,不過是徒自疲勞。現在我們已經明白這念心在何處了,就時時刻刻安住這個心就好了,不須再去入海算沙。學習一個是有學位,一個是無學位,最終要學而無學。我們學了很多東西,最後要歸於無學,能所俱空,歸於自己這念心,這就是無為法,大家要了解。

  「若從凡入聖,即須息業養神」,想要超凡入聖、從凡位到達聖位,就要「息業養神」。「狂心頓歇,歇即菩提」,歇就是「息」。沒有別的方法,只有息業養神,息滅貪瞋癡三毒,使我們所有的惑業不起,一直歇下去,如此才能超凡入聖。儒家、道家都講「養神」,我們現在修行也是「養神」,養我們這一念心性,修心養性,明心見性,使我們的心意識不妄想、不顛倒,這就是「養神」。「息業」就是養神,身、口不造惡業,心不起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邪見,這念心不攀緣、不顛倒、念念分明,這就是「養神」。古人說:「三間茅屋從來住,一道神光萬境閑。」一道神光就是指我們這念心,只有這一念、沒有第二念,時時刻刻安住這念心就是「養神」。

  「隨分過日」,「隨分」就是隨著自己的本分。出家眾有出家眾的本分,弘揚佛法、普度眾生就是本分,自利利他就是本分。例如現在是做知客,做知客就是我的本分;現在是做住持,做住持就是我的本分……要盡職責,不虛妄索求,該做的一定去做,絕對不逃避,要安分守己,不要打迷糊眼。百丈禪師說:「一日不作,一日不食。」這就是「隨分過日」。應該做的就去做,不應該做的就不要去做,這就是盡責任。明白這個道理了,就隨著我們的本分來度過時光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分,所謂分層負責,分工合作,自己要對自己負責;沒有隨分過日,那就是枉過每一天。

  「若多瞋恚,令性轉與道相違」,假使瞋心的煩惱很多,心中都是煩惱、無明,一點都不能忍,乃至出口罵人,這樣就會使我們本性轉迷,覺性不在了,轉入眾生性、獸性,就「與道相違」,與菩提道、涅槃道相違背了。「自賺無益」,所謂「一念瞋心起,百萬障門開」,已經起了瞋心,再怎麼去投機取巧、想辦法把功德賺回來,都是一件很難的事。所以修行不要欺騙自己,要時時刻刻安住這念心,念念分明、觸物起照,綿綿密密,不夾雜、不間斷。「靜則一念不生,動則萬善圓彰」,我們在靜中、在打坐時保持一念不生,這就是正念;在動的時候,保持起心動念都是善念,最後善念也不執著,又歸於無念,這樣就是真修實悟的人。

  「聖人於生死中,自在出沒,隱顯不定,一切業拘它不得。」悟到這念心就是聖,沒有悟到這念心就屬於凡。進一步,不但要悟到這念心,還要做到保養聖胎,行住坐臥不離當念。修行學佛,就是要向佛學習,學佛的心、學佛的口、學佛的身,於事於理都能做到,身聖、口聖、心聖,這樣就屬於真正的聖了。

  達到這個境界,就能「於生死中,自在出沒」。眾生在六道當中輪迴生死,隨業流轉、不得自在。聖者不是隨業流轉,而是乘願再來,以大悲心在六道當中度眾生,有時在人道,有時在天道,有時是在修羅道、畜生道,乃至於餓鬼道、地獄道,所以稱之為「自在出沒」。

  「隱顯不定」,「顯」是顯現聖位,或是羅漢位、或是菩薩位;「隱」就是隱跡,不把自己的身分暴露出來,和光同塵,不讓別人知道,只有自己知道就好。有時候顯、有時候隱,有時是顯現一下,讓別人知道自己一點消息,有時是讓別人摸不清楚。觀世音菩薩現三十二應身就是如此,有時顯聖者、有時顯賢者、有時顯仁者,有時現凡夫,乃至於畜生……這就是「隱顯不定」。

  「一切業拘它不得」,眾生是被善業、惡業所拘,造了惡業就要去受苦,叫天叫地;有了善報不知東西南北,心作不了主,隨業所轉,就跟著業跑掉了,受業所拘不得自在。聖者已經見到這念心性了,處處都能作主,不隨境轉,無住生心,所以「一切業拘它不得」,所有一切善業、惡業都拘它不得。

(四十八)

  聖人破邪魔,一切眾生但見本性,餘習頓滅。神識不昧,須是直下便會,只在如今。欲真會道,莫執一切法,息業養神,餘習亦盡。自然明白,不假用功。

  外道不會佛意,用功最多;違背聖意,終日驅驅念佛轉經,昏於神性,不免輪迴,佛是閑人,何用驅驅廣求名利,後時何用?但不見性人,讀經念佛,長學精進;六時行道,長坐不臥;廣學多聞,以為佛法。此等眾生,盡是謗佛法人。前佛後佛,只言見性。諸行無常,若不見性,妄言我得阿耨菩提,此是大罪人。

  十大弟子阿難多聞中得第一,於佛無識只學多聞,二乘外道皆無識佛,識數修證,墮在因果中。是眾生業報,不免生死,遠背佛意,即是謗佛眾生,殺卻無罪過。經云:闡提人不生信心,殺卻無罪過。若有信心,此人是佛位人。若不見性,即不用取次謗它良善,自賺無益。

  善惡歷然,因果分明。天堂地獄只在眼前,愚人不信,現墮黑暗地獄中;亦不覺不知,只緣業重故,所以不信。譬如無目人,不信道有光明,縱向伊說亦不信,只緣盲故,憑何辨得日光;愚人亦復如是。現今墮畜生雜類,誕在貧窮下賤,求生不得,求死不得。雖受是苦,直問著亦言我今快樂,不異天堂。故知一切眾生,生處為樂,亦不覺不知。如斯惡人,只緣業障重故,所以不能發信心者,不自由它也。若見自心是佛,不在剃除鬚髮,白衣亦是佛。若不見性,剃除鬚髮,亦是外道。

  「聖人破邪魔,一切眾生但見本性,餘習頓滅。神識不昧,須是直下便會,只在如今。」所謂「邪魔」一個是邪、一個是魔。想要超凡入聖,一個是必須破除邪見,一個是破魔。「魔」,一般人以為魔好像都有三頭六臂,在佛法上,凡是會障礙、破壞我們修道的,都是魔障。一個是「病魔」,因病而不得自在,這就是病魔。一個是「睡魔」,瞌睡來了昏昏沉沉、迷迷糊糊,讓人不得自在,這就是睡魔。還有「五陰魔」,五陰境界現前,不知道五陰境界虛妄,執著為實有,就會走錯路、走遠路。在《楞嚴經》裡講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五陰一共有五十種境界,稱為五十陰魔,這些都必須用禪定、智慧來照破。「煩惱魔」,貪瞋癡的習氣結使會惱害身心,這就是煩惱魔。「死魔」,死的時候四大分散,什麼都作不了主、掌握不住,使人無法續延慧命,所以稱為死魔。最後是「天魔」,天魔有二種,一種是欲界天的天魔,另一種是色界天的天魔。欲界天就是他化自在天,色界天就是摩醯首羅天,這二層天的神通最大,以為這個世界都是他創造的,不了解因緣果報,不了解諸法緣起性空,常障礙佛道,所以稱為天魔。修行人有了禪定,要脫出三界的時候,就要經過欲界他化自在天這一層境界,再經過色界摩醯首羅天這個境界,一關一關地突破。

  修行人知見要正,假使心外求法,乃至於產生種種執著、邪見,就成了邪。知道佛法所講因緣果報、緣起性空、心性本具的道理,就能破除邪見,以三法印、一法印之理來印證,這就是破邪。「聖人破邪魔」,聖人已經破了這些邪和魔,所以能夠了生死、超凡入聖。「一切眾生但見本性,餘習頓滅」,就是「破邪魔」。要想超凡入聖,就要把自己的習氣滅掉,生處轉熟,熟處轉生,保持「神識不昧」,大眾聽法這個心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直下承擔,這個就是「不昧」。所以「須是直下便會」,起心即錯、動念乖真,起了一念就不能直下便會。「只在如今」,當下這個心就是,不要多想,這一想就不是了。

  「欲真會道,莫執一切法。」想要真正會入無上至道,「莫執一切法」,對於世間法、出世間法、善法、惡法……所有一切法統統要放下,連一點點法,都不要存著有可得的心。就如《金剛經》所說:「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?」不但惡法要捨,世間法也要捨;不但世間法要捨,出世法也要捨,連佛所說的法都要放下。「息業養神,餘習亦盡。自然明白,不假用功」,把念頭歇下,狂心頓歇,歇即菩提!這念無住心不是靠用功得來的,因為只要一作意,又是一個念頭,就有能有所,所以把念頭歇下,不假用功,才是真用功!

(四十九)

  「外道不會佛意,用功最多;違背聖意,終日驅驅念佛轉經,昏於神性,不免輪迴,佛是閑人,何用驅驅廣求名利,後時何用?但不見性人,讀經念佛,長學精進;六時行道,長坐不臥;廣學多聞,以為佛法。此等眾生,盡是謗佛法人。」

  這個地方就是在講這念心,心性當中一法不立,沒有取法、捨法,僧相、俗相,也沒有男相、女相……只講明心見性,不講漸修、乃至不講一切加行法門。

  如果我們還沒有見性,連心性的道理都聽不懂;或者已經明白這念心了,但心當中還有很多煩惱,就不妨先修加行,修了加行,進一步做到修而無修、念而無念也能見性。佛法,一個是漸修、一個是頓悟,頓悟不礙漸修,漸修也不離頓悟,這就是圓頓法門。大家要把這些道理弄明白,假使不了解就容易產生執著。接下來的經文,就是在講這個道理。

  「外道不會佛意,用功最多;違背聖意,終日驅驅念佛轉經,昏於神性,不免輪迴。」「違背聖意」就是違背佛意、違背這念心性。如果不知道「師父說法,大眾聽法這念心」,不知道佛在哪裡?心性在哪裡?守不住這念心,「終日驅驅念佛轉經」,成天急急忙忙,執著一天要念多少佛、要誦多少部經,執著每天要念十萬、二十萬聲佛,或誦一百卷經……如此成了法執,這念心就被經轉跑了、被佛號轉跑了;如果我們明白了心性,再來誦經、念佛就不會有這些過失。

  誦經,這個心靠到經文來念經,目的是藉這個經來印我們的心,念而無念,能誦這念心和所誦的經歸一,這念心達到一個念頭都沒有,那就是無字真經,三昧境界就現前了。念佛也是如此,念而無念,念念從心起,念念不離心,念念歸自心,這樣就能破除自己的煩惱,消除自己的惡業,對治自己的昏沉,誦經、念佛的目的是在這裡。

  假使不了解這個道理,執著誦經、念佛就是功德,認為今天誦一百零八部經,這一百零八部經就是功德;念十萬聲佛,這十萬聲佛就是功德,念了以後,這個心還是迷迷糊糊、昏昏沉沉,這樣心就被經所轉、被佛號所轉,就是「昏於神性,不免輪迴」。執著誦經是誦經、念佛是念佛,念佛也不知道念除貪瞋癡,始終執著這句佛號在念;誦經,口中誦,心中打妄想,執著誦經功德為實有,不知道經文的意義,就是被經轉。不知道這個道理,產生了執著,還是「不免輪迴」。

  經是佛講的,佛從自性中說出這些道理,是為了破迷顯正。我們誦經,要依照經上的道理去做,這個才是最重要的。六祖大師說:「經有何過,豈障汝念?」誦經並沒有什麼過失,經上的道理是告訴我們如何修行、如何開悟的。佛所說的八萬四千個法門,都是用來除去我們心當中的執著和煩惱,誦經也是當中一個法門,悟到這念心,煩惱沒有了、執著沒有了,這個誦經的法門也要放下,如同過河就不需船了。念佛也是如此,藉著這句佛號來返照自心,「念而無念」,這樣就沒有過失,這樣來用功,就是法法平等,這才是真功德、是真正念佛的人。

  「佛是閑人」,所謂「一道神光萬境閑」,這個心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、寂然不動,閑適無為,不是閑人是什麼?「何用驅驅廣求名利,後時何用?但不見性人,讀經念佛,長學精進;六時行道,長坐不臥;廣學多聞,以為佛法。此等眾生,盡是謗佛法人。」我們要知道,讀經念佛,長學精進;六時行道,長坐不臥;廣學多聞……這些都屬於加行。我們修行,覺得自己善根不夠、業障很重,就要用這些加行來提升自己。如果不念佛,心當中就是貪瞋癡的念頭,還不如念佛號;念了佛號,念而無念,歸於一心,就能夠明心見性。所以還沒有見性,就要先修加行,透過加行,在行住坐臥中不斷精進用功,等到因緣成熟,自然而然就能通身了達。

  這個地方特別提出來「此等眾生,盡是謗佛法人」,是指那些執著博學多聞,乃至於長坐不臥的人,認為讀經念佛就是道,認為打坐就是道,卻不知道坐在這裡要做什麼?如果執著這些加行就是佛法,那就盡是毀謗佛法之人了。

  打坐,是要使我們這個心清楚、明白。這念覺性始終存在,那麼坐也是道、臥也是道、不坐不臥也是道……把這些道理弄明白,這樣就沒有過失。假使不明白這些道理,認為坐就是道,自己在打坐,看到別人沒有打坐便認為不是道,那就錯誤了;或是自己在學習、在看經、背經、做筆記,看到別人不看經、不背經、不做筆記、也不聽法,便起瞋恚、嫌棄人家,這也不對。明白了這些道理,法法平等;不明白就會執一非他,執一非他的人就是這裡所說「此等眾生,盡是謗佛法人」。

(五十)

  「前佛後佛,只言見性。諸行無常,若不見性,妄言我得阿耨菩提,此是大罪人。」不管是過去佛、現在佛、未來佛,都是傳這個心印,只講見性。假使沒有見性,卻說自己已證得無上菩提,此是大罪人。

  「十大弟子阿難多聞中得第一,於佛無識只學多聞」,有些人一下悟不到這念心,佛便開方便,使眾生能明心見性,是這個意思。執著方便,雖然比執著財色名食睡的人好,但還是無法解脫,因為只要有執著,就始終無法見性。

  這裡舉阿難尊者為例,佛陀十大弟子中阿難尊者是多聞第一,後來卻被摩登伽女所迷,就是告訴我們,修行不能只是廣學多聞,還要依教觀心。不是多聞不好,而是多聞了以後,要把這些道理消化,返照自心,做到「行解並重」,銷歸自性,這樣才不會有過失;如果自恃多聞,不知回歸這念心,就與道相違背。

  「二乘外道皆無識佛,識數修證,墮在因果中。」「二乘外道皆無識佛」就是指二乘及外道不明白這個心性。大乘佛法講菩提心才是佛,經典中說聲聞緣覺入涅槃是焦芽敗種,沒有菩提之芽,因為二乘所證是偏空涅槃,沒有發菩提心,只是證到空性、識得涅槃,而不識佛性;外道執著心外有道,在心外求道,離道愈來愈遠,就更不用說了。所以「二乘外道皆無識佛」,不識得這念心性。

  「識數修證」,二乘及外道都在講修證,二乘要證到初果、二果、三果、四果,乃至緣覺果;外道要證到地仙、天仙……道家講採藥煉丹、打通三關,也是講修證;很多人練氣功要打通任督二脈,也是講修證;修氣、修脈也只是在身體上去修,並沒有在心性上去修……講修證如果不明白心性,只是在法門上用功,修了種種法門,卻執著在法上,就「墮在因果中」,方法弄錯了,甚至就墮落到三塗惡道去了。

  「是眾生業報,不免生死,遠背佛意,即是謗佛眾生,殺卻無罪過。」這裡就是強調上面所說的道理。這種修法,違背了佛意,把佛的意思理解錯誤,不免要流轉生死,同時也成了謗佛之人,這樣的眾生實在是罪大惡極。「殺卻無罪過」,為了護持正法、維護佛法、降魔護道,即便是殺掉這種人也不生罪過。「經云:闡提人不生信心,殺卻無罪過。若有信心,此人是佛位人。」這裡提到一段經文,就是在強調這念心的重要,不斷解釋、論理,就是在證明這念心性才是佛。

  「若不見性,即不用取次謗它良善,自賺無益。」如果未見性,還沒有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,「即不用取次謗它良善」,不要去說自己每天念了多少佛、誦了多少經、做了多少善事,有多大的功德,不要認為某某人還不如自己,他沒有念多少佛、沒有誦多少部經、沒有做多少善事,這個人一定會墮落……不要去做這種事。

  一個見性之人,不要看他好像沒有在事相上用功,他已經明心見性,是無修無證的人了,在這念心上用功,是一般人用肉眼看不出來的,所以不要隨便批評。「自賺無益」,自己不要掩飾己非,更不要自吹自擂,沒有見性,卻說自己已經見性了,或者自己沒有見性,卻去批評、毀謗別人,這些都對道業無益。

(五十一)

  「善惡歷然,因果分明。天堂地獄只在眼前,愚人不信,現墮黑暗地獄中;亦不覺不知,只緣業重故,所以不信。」

  要悟到這念心性並不簡單。有的人只相信善法,跟他講心性的道理,他根本不信。例如我們以前舉辦禪七,有位常做慈善的居士來打禪七,坐到了第二天,就坐不下去了,說道:「師父,我坐在這裡很無聊,我要趕快去化緣了,化緣才是真功德,坐在這裡有什麼功德?」這樣的人就是在毀謗正法,不了解靜坐的功德。古德云:「若人靜坐一須臾,勝造恆沙七寶塔,寶塔畢竟化為塵,一念淨心成正覺。」不是打坐就是功德,而是坐在這裡保任這個心不打妄想、不落昏沉,惺惺寂寂,寂寂惺惺,這就是無量的功德、這就是佛。「愚人不信,現墮黑暗地獄中,亦不覺不知」,愚人不知道自心是佛,卻到外面去找佛、去找生滅的善法,這就是一重顛倒,由於不相信自心是佛,墮入黑暗地獄當中,不覺亦不知。「只緣業重故,所以不信」,就是因為業障重,所以才會不信自心是佛。

  「譬如無目人,不信道有光明,縱向伊說亦不信」,譬如眼睛看不見的人,現在跟他說外面有太陽、有光明,他也不相信。為什麼?「只緣盲故,憑何辨得日光」,因為他的眼睛看不見,如何能辨別日光的存在?「愚人亦復如是」,愚癡的人也是如此,始終認為佛在外面,不論我們怎麼跟他講心即是佛、佛即是心,當下即是、動念乖真,他始終不相信,即便嘴皮說破了也沒有用。跟他講當體即是、動念乖真,他還是執著外面這裡有佛、那裡有佛!自己信不過自己,認為我還是相信外面有佛就好了,這就是信心不夠、善根不夠、業障重。如同瞎子不信有光明,因為他的眼睛瞎掉了,看不到光明;愚癡的人也是如此,沒有智慧眼、沒有慧根,跟他講心即是佛,他也聽不進去,最後還可能會墮落。

  「現今墮畜生雜類,誕在貧窮下賤,求生不得,求死不得。雖受是苦,直問著亦言我今快樂,不異天堂。」這類的人善根稀薄、沒有善根,將來就會生在貧窮下賤之處;像這樣的人,跟他講生老病死、人的心中有種種煩惱,勸他信佛、學佛,他卻認為現在日子過得很好「不異天堂」,要吃就吃、要喝就喝,很是自在,為什麼要信佛、學佛?

  「故知一切眾生,生處為樂,亦不覺不知。」這些人不覺不知,不知道菩提覺法樂,也不知道涅槃寂靜樂;勸他信佛、學佛,他一點也不相信,認為修行的生活粗茶淡飯,不能吃喝玩樂、不能看電視,什麼也不能做、什麼也不能看,太無聊、太寂寞、太痛苦了,真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;覺得吃酒、吃肉、殺盜淫、嫖賭飲這些才是最快樂的。「如斯惡人,只緣業障重故,所以不能發信心者,不自由它也」,這種人因為業障重,迷失了本心,不相信自心是佛,不相信心即是佛,這個心作不了主,所以開口就亂講。

(五十二)

  「若見自心是佛,不在剃除鬚髮,白衣亦是佛。」明白我們這念心即是佛:大眾聽法這念心,狂心頓歇,清清楚楚、了了分明,除此心外,沒有一法可得、沒有一法可立,這念心就是佛。真正有了這種信心,不一定要出家,即便是在家居士也是佛,因為他明白心性的道理了,知道外面都是假相,四大都是虛妄,只有這個心才是最實在的。例如龐蘊居士並沒有出家,但他悟到這念心、悟到這個道理,像這樣的人,即便沒有出家剃除鬚髮也是佛。所以這個法門,無論男女老幼,悟到這個心即是大丈夫、即入佛位,就像《梵網經》所說:「眾生受佛戒,即入諸佛位」,悟到不生不滅、不垢不淨、不增不減這個心就是如來,即便是白衣也是佛。

  「若不見性,剃除鬚髮,亦是外道。」若是對這念心性不了解,迷失本心,心外求佛,心外求道,即便是剃除鬚髮的出家眾也是外道。古人說: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。」迷失了本心,這個心始終在外境中追求,自己沒有信心,還起煩惱,甚至造了惡業、生了毀謗,這樣對修行一點好處也沒有。

  佛法最重要的就是要見性,這是最上乘的佛法。如果自己已經有了信心,認為修行很好、見性的法門很好,卻不敢直下承擔,那就要多修一些方便、多修一些加行,要發大願,以觀音之慈、地藏之願、普賢之行、文殊之智,慢慢薰習,等到業消智朗,忽然一下明悟本心也是一樣的。

  修行,一個是從事上來入,一個是從理上來入。還沒有悟到這個理,那就先在事上修,事上修久了,業障消了,這個理也會現前。《血脈論》這個地方就是專門講理入,大家要了解,這是達磨祖師頓悟自心的法門,針對上根利智的人講如何由理上來入。如果我們聽到心性的道理,忽然心開意解,明白原來佛不離當念,一下就悟入了。

  我們看念佛這個「念」字,上面是「今」字,下面是「心」字,「今心」,不就是指當下這個心就是佛嗎?假使信不及,就要先修加行,修戒、修定、修慧、修六波羅蜜,等到功行圓滿,業障消除,因緣成熟自然就能開悟。所以開悟也要靠時節因緣成熟;時節因緣不是空等待而來的,而是自己積極努力修出來的,空等也等不到。

  如果已經悟入這念心性,還是要修,不能說我已經悟了,什麼都可以不用做了。悟了這個心性,可以用兩種方法保任:一個是在水邊林下保養聖胎,專門來保任這個心。一個是發大菩提心,修大悲行,悟了這個心性,修一切善法,不執著一切善法,這就是全修在性。所謂理不礙事,因事而顯理,事和理不相妨礙,這就是真正的菩薩行。

  《達磨大師血脈論》就是專門講這念心性,大家要了解。悟了這念心,即便不是出家眾,也是上與諸佛為侶;沒有悟到這個心性,雖然剃除鬚髮,不知道在這念心上來用功,向外馳求,背道而馳,也是佛法當中的外道。向下文長,復待來日!

(五十三)

  問曰:白衣有妻子,婬欲不除,憑何得成佛?答曰:只言見性不言婬欲。只為不見性;但得見性,婬欲本來空寂,自爾斷除,亦不樂著,縱有餘習,不能為害。何以故?性本清淨故。雖處在五蘊色身中,其性本來清淨,染污不得。法身本來無受,無飢無渴,無寒熱,無病,無恩愛,無眷屬,無苦樂,無好惡,無短長,無強弱,本來無有一物可得;只緣執有此色身,因即有飢渴寒熱瘴病等相,若不執,即一任作。若於生死中得自在,轉一切法,與聖人神通自在無礙,無處不安。若心有疑,決定透一切境界不過。不作最好,作了不免輪迴生死。若見性,旃陀羅亦得成佛。

  問曰:旃陀羅殺生作業,如何得成佛?答曰:只言見性不言作業。縱作業不同,一切業拘不得。從無始曠大劫來,只為不見性,墮地獄中,所以作業輪迴生死。從悟得本性,終不作業。若不見性,念佛免報不得,非論殺生命。若見性疑心頓除,殺生命亦不奈它何。

  「問曰:白衣有妻子,婬欲不除,憑何得成佛?答曰:只言見性不言婬欲。只為不見性;但得見性,婬欲本來空寂,自爾斷除,亦不樂著,縱有餘習,不能為害。何以故?性本清淨故。雖處在五蘊色身中,其性本來清淨,染污不得。」

  這一段就是在說明見性之後,是不是還有男女淫欲的問題?有淫欲是不是能夠成佛?能夠了生死?這個地方就講這些道理。

  「問曰:白衣有妻子,婬欲不除,憑何得成佛?」在家的居士稱為白衣,在印度那個時候,一般人皆以白衣為貴,在家居士都是穿白衣,所以就用「白衣」來作為居士的代稱。這裡就是在問,在家居士有妻子,淫欲不除,憑什麼可以成佛?「答曰:只言見性不言婬欲。」不淫欲的道理在佛經裡講得非常清楚、非常多,在這個地方不講不淫欲的道理,專門只講見性之理,說明如何見性,所以「只言見性,不言淫欲」。《六祖壇經》云:「惟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」,就和這裡所說的是同樣的道理。佛經裡講禪定的道理很多,很多書上也都在講禪定;既然已經見性了,那就是禪定當中的禪定、就是菩提心、就稱為道了,道當中有定、有慧,所以只要明白這念心性,時時刻刻安住這念心,自然定慧具足。自性本自清淨,時時刻刻保持這個清淨心、無住心、菩提心,就是《金剛經》所說: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」無住生心就是見性。

  所謂有此則有彼,無此則無彼,只要心裡還想著一件事、貪著一件事就是有所住;貪著淫欲,有所住、有所執著,就沒有見性,就是生死的根本。所以見性了以後,還要時時刻刻保養聖胎,保任這個心不染著;假使見性之後,不知道要保任這念心,還是要受生死輪迴。

(五十四)

  「但得見性,婬欲本來空寂,自爾斷除」,這裡最重要的是要見性,悟了這念心性,明白見性的道理,就了解一切妄想顛倒、是非善惡,乃至殺盜淫都是虛妄不實、都是空寂;既然是虛妄不實、是空寂,還去做它幹什麼呢?如果還存有想要去做的心,就是沒有見性,是這個道理。既然妄想顛倒、乃至殺盜淫都是虛妄,本來就是空的,斷它做什麼?有能斷、有所斷,又落入小乘境界了;大乘佛法講煩惱即菩提,煩惱心當中有本具的清淨心,淫欲是煩惱的心念,從現在起,只要保持這念清淨心,淫欲自然空寂,不斷自斷,所以不假斷除,是這個意思。

  「亦不樂著」,不要去貪愛、去執著,不要認為淫欲之事是快樂的、想要去享受這種快樂,這些都是樂著。

  「縱有餘習,不能為害」,餘習是過去愛著的習氣。一個是結,一個是習;結就是結使,煩惱已經成了結,心中不想這件事情就很難過;習就是習氣,所謂「餘習」,就是已經把結斷了,可是心中還有一些習氣,例如我們現在把抽煙、喝酒、打牌戒掉了,絕對不抽煙、喝酒、打牌了,但是看到別人打牌、抽煙還想要去看一下,就像一般人所說見技心癢,這就是習氣使然。如果我們自己有這種毛病,就知道這就是餘習。最後連餘習也斷了,就是我絕對不會去做,因為做了就是生死,乃至於覺得做這種事情毫無意思,有這種感悟、有這種認識,就是連餘習也沒有了。

  這裡說「縱有餘習,不能危害」,雖然還有這個餘習,心中還有一些貪著的習氣存在,只要能時時刻刻安住本心本性,經常保持這念覺性、這念佛性,臨終時也「不能為害」,為什麼不能為害?所謂「一法界顯,九法界隱」,一法界就是我們的本心本性,本心本性現前了,一切殺盜淫的結習就不會現前。如同起了善念,自然就沒有惡念,現在安住在中道實相上,妄想就不會現前,所以不能為害。因為這念心時時刻刻都在定慧當中,有定力、有智慧,定慧心時時現前,臨終時也是在定慧當中,餘習就不會現前。

  「何以故?性本清淨故。」這念心性本自清淨,只要不打妄想、不染著,清淨心自然而然就現前。眾生的心猶如一潭渾水,渾水當中有本具的清水。若渾水當中沒有清水,無論怎樣去沉澱,也沉澱不出清水;同樣地,假使我們這念心原本就不清淨,也沒有辦法把煩惱心變成菩提心。煩惱心就是妄想,虛妄不實,我們現在安住在菩提心當中,煩惱自然就不會現前。「雖處在五蘊色身中,其性本來清淨,染污不得」,我們的色身是地水火風四大所成,在五蘊假合的身心中,有我們的清淨自性,等於《六祖壇經》所說:「誰知火宅內,元是法中王。」色身就像是一個火宅,火宅當中有清淨心、有清涼的境界。「染污不得」,妄想就是染污。這念自性本來清淨,性本空寂,妄想原本就是虛妄、就是空,所以說染污不得。

(五十五)

  「法身本來無受」,受有苦受、樂受、不苦不樂受。「受」就是攀緣的心,有攀緣就有受,這些都是妄念,虛妄不實。大眾聽法這念心安住在實相上,惺惺寂寂、寂寂惺惺、寂照一如,這念心沒有來、沒有去、沒有攀緣,無念、無住、無為,本來就沒有受的存在,哪裡去找受?

  「無飢無渴,無寒熱,無病」,修行人在入定時,因為心定了,不須要吃東西、不須要喝水;可是一出定又會飢、會渴、會寒、會熱、會病、會死。因為病是依到地水火風四大不調、依到受想行識顛倒產生,人才會生病;悟到這念心是空性,受想行識、地水火風也是空性,病就無所依,哪裡會有病呢?真正到達實相境界了,這念心與虛空同壽,一念萬年、萬年一念,只要一念常存,哪裡有飢、渴、寒、熱?哪裡去找病?

  「無恩愛,無眷屬」,欲愛是從恩愛而生,眷屬之間的恩愛是相對的境界;悟到絕對這念心,沒有相對、沒有能所,所以沒有恩愛、沒有眷屬。

  「無苦樂,無好惡」,苦樂都是分別所生,是相對的兩邊;好惡也是分別所生,也屬於兩邊。由於每個人觀念、思想、風俗習慣不一樣,所認為的美醜好惡也不一樣,在甲認為是好,在乙卻認為是壞,到底哪個是好?哪個是壞?這些都是凡夫的虛妄心所產生出來的。所以悟到絕對的這念心,沒有苦、也沒有樂。

  「無短長,無強弱」,世界上弱肉強食,爭強鬥狠,都是彼此之間習慣差異,因分別所生的仇恨。本心本性是絕對的,冤親平等,沒有分別,哪裡會有強弱之分呢?這念心盡虛空遍法界,內外一如,哪裡有長?有短?所以無長短,無強弱。

  「本來無有一物可得」,就是《六祖壇經》所說:「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」,這念心是空性,站在這念空性來說,沒有一法可得,沒有一法可立。

  「只緣執有此色身,因即有飢渴寒熱瘴病等相,若不執,即一任作。」這念心具足無量功德,什麼都有,只因眾生執著地大、水大、火大、風大、五蘊假合之身為我,所以不能顯發自性功德,這個就稱為「我執」。假使能做到不執著,如同釋迦牟尼佛夜睹明星所說:「奇哉!奇哉!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,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。」離開了妄想和執著,一切都是現成的,就是「即一任作」,這時起心動念就是智慧、神通、妙用,就是善念,絕對不會起惡念,因此能任心自在。正如儒家所說:「不勉而中,不思而得,從容中道,聖人也。」我們這個心不需要經過造作,做任何事情都能恰到好處,不論講什麼都沒有過失,不論做什麼都不起惡念,這就是即一任作。

  「若於生死中得自在,轉一切法,與聖人神通自在無礙,無處不安。」真正契悟了這個心、證悟了這個心,煩惱即菩提,即於生死中得大自在。「轉一切法」,外面的所有境界、心當中的貪瞋癡統稱為一切法。一般人始終為外在境界所轉,自己作不了主,看到好的就要去看,聽到好的聲音就要去聽,始終受外面塵境所轉,作不了主。悟了這念心以後,就能轉境,一切有為法、無為法,都跟著我們的自性轉過來了;過去是人逐法,現在是法逐人,外面的境界就隨著自己這念心而轉。所以心是根本,看看我們這個心安住在哪裡?安住在實相,外面就是實相;安住在妄念當中,外面就是妄念。契悟了本心,心能轉物即同如來;相反地,心不能轉物就是隨業流轉。

  我們的心攀緣外境,從眼根出去、從耳根出去、從鼻根出去……從六根出去攀緣六塵,根塵相對生六識,而有十二入、十八界,有一就必有二,有二就必有三……等於儒家所說:太極生兩儀,兩儀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八卦相重成為六十四卦;這念心沒有辦法安住在實相上面,隨著妄念分別,就是一生二,二生三……這就是生死。「與聖人神通自在無礙,無處不安」,如果安住在實相,就能夠轉一切法,一切法隨著自己的心而轉,無論到什麼地方都能得自在,什麼地方都是淨土,所謂「山中無甲子,人間幾千年」,就是如此。這念心是絕對的,沒有空間、沒有時間。我們契悟了這個本心,在這念心安住,一剎那,外面已經過了幾千年、幾萬年,甚至好多阿僧祇劫了。

  「若心有疑,決定透一切境界不過。」假使對上面所說這些道理,心當中還有懷疑,覺得真的是如此嗎?不相信自心是佛、自心是法、自心是僧,不相信心能轉物……對這些道理有一些些、一點點疑惑都不行,只要有疑就會隨外面境界所轉、沒有辦法超越;飢、渴、寒、熱、病、恩愛、眷屬、苦樂、好惡、長短……這些境界就統統都現前了。如果這念心安住在實相,「千年暗室,一燈即破」,無始以來的黑暗一下就破除,所造的惡業就一了百了,這就是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,這就是頓悟法門,不屬於漸修法門。

(五十六)

  「不作最好,作了不免輪迴生死。」有些人喜歡談禪說妙,好像已經開悟了一樣,雖然說的都是佛法的道理,所作所為卻跟這些道理完全不相應;又或者還沒有契悟這個心,只是知道緣起性空的道理,卻以為悟到空性了,其實自己根本還沒用上功,還得不到受用,千萬不要冒充大善知識。

  即使我們已經悟了這個心,也只是相似的境界,因為這念心還不能時時現前,所以悟了以後,必須經過一番保任,使這念心時時現前,這是很重要的事。假使不經過一番保任,我們過去生乃至現在生中,很多習氣還沒轉過來,沒有這麼大的力量去轉外境,想要做到即說即空、即做即空,也沒有辦法做到,空也空不了。「不作最好,作了不免輪迴生死」,這樣最好不要去造作,對於外面一切色聲香味觸法,都不要去染著;不作最好,因為作了就是業,有業就一定要去受業報!

  「若見性,旃陀羅亦得成佛。」「旃陀羅」在印度種姓中居於首陀羅之下,是所有種姓當中最低下、最下賤的族群,擔任殺豬、殺羊乃至於劊子手的工作,不管走到哪裡,人家看到旃陀羅來了,馬上都要避開,恐怕旃陀羅踩到自己的影子,自己就會倒楣。「若見性,旃陀羅亦得成佛。」若能見性,即使是旃陀羅也能成佛。是什麼原因呢?所謂「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」,佛性是平等的,不分男女老幼、貧富貴賤,人人都具有此心,所以不問種族、貴賤、老幼,只要見性,人人都能成佛。這一段就是告訴我們要有這種信心,有了信心,契悟這念心之後,還要經常在這念心當中去保任。

  大陸南京有個地方叫雨花臺,過去在梁武帝那個時代,有位雲光法師在這裡開示般若法門,講緣起性空,善惡如幻化,三界如空華,一切殺盜淫、貪瞋癡本自空寂,都是講這些大乘佛法的道理。雲光法師法講得很好,就在講最上乘法門時,天上的人都下來聽他說法,聽法之後天人散花,這花一散下來,統統變成石頭,石頭當中還有花朵,就稱之為「雨花石」。雲光法師講法講得很好,講到天花亂墜,這是一種感應、是一種瑞相,真正是如此。

  每個人都有煩惱習氣,每個人的習氣多多少少都不一樣,有的貪著男女欲愛、有的貪著名、有的貪著吃、有的貪著穿……

  雲光法師的習氣就是喜歡吃牛肉,認為自己知道諸法緣起、緣起性空的道理,一面吃牛肉,一面說諸法皆空,一切法畢竟空寂,邊吃邊空,認為這樣就空掉了、吃牛肉就不遭罪過了。可是雲光法師自己沒有禪定,這念清淨心不現前,沒有真正契悟到無住心,做不到緣起性空、做不到安住自性空寂,臨終時四大分散,無法照見五蘊皆空,就隨業墮落了。

  雲光法師雖然法說得很好,但說到做不到,所以死了以後,就變成一頭牛,雖然變成一頭牛,但因為還有一點點善根、還有一些工夫存在,所以他心裡面是知道的,看看自己是一頭牛,又知道自己過去是法師,我們想想這實在是很難過。有一次這頭牛遇到梁武帝的師父誌公禪師,他知道誌公禪師是過來人,就向誌公禪師下跪求救,誌公禪師一看,知道這頭牛前世是一個出家眾、是雲光法師。他為什麼會墮入畜生道?就是結習、習氣很重,雖然能講演大乘佛法、講空的道理,可是這個心沒有工夫。

  一般人就算是有所契悟,例如打坐坐到一支好香,悟到這念心的存在,覺得還不錯,信心十足,可是這一天當中只坐到一支好香,有什麼用?二十四小時就算坐到一小時好香,其餘的二十三個小時都是業障、都是煩惱、都是妄想;這一小時的工夫,還是抵不過二十三個鐘頭的業障,這樣子去想,就了解這一個鐘頭的清淨心、無住心,力量實在是很薄弱。所以這念心必須靜中養成、動中磨鍊,經過很長一段期間的保任,讓這念心時時現前,否則就會說到做不到。

  誌公禪師一看就明白是怎麼回事,便跟他講:「你以前喜歡吃牛肉,常講吃而無吃,現在應該也可以這樣,要有這種信心。」因為緣起性空,所以一面吃,一面歸空,吃而無吃。就和我們念佛一樣,念而無念,念了以後,把這句佛號銷歸自性,保持覺性、保持正念,無能念之心、所念之佛,歸於本具的覺性,這樣就是真正的念佛;言而無言,行而無行,作而無作,這個就是般若,這就是一種智慧的法門。依著這個道理起觀照,就稱為觀照般若。有這種觀照般若,必須要工夫得力,工夫現前了,契悟了實相,這樣才能真正達到吃而無吃的境界。佛法有漸修、有頓悟,這個地方是頓悟自心,已經悟了這念心,就要趕快在動靜閒忙中保任。還沒有頓悟,也可以用般若法門來返照,修而無修,持而無持,念而無念,最後一樣可以達到無念、無住、無為的境界。

  所以誌公禪師就跟他講:「你以前吃牛肉,經常都講吃而無吃,你現在也可以做而無做。」為什麼?做牛是一件很苦的事,既然已經做牛、受報了,現在就把這念心安住在正念、安住在實相,外面的相是假相、是假有,都是虛妄的,不要理它!現在雖然是頭牛,就保持安住實相,作而無作,還是一樣能得解脫。這就是放下屠刀,立地成佛,這是最上乘的法門。這頭牛一聽、一下就契悟了,契悟了以後馬上把頭往石頭上一撞,一下就超生了,就從牛的業報中解脫出來了。

  「問曰:旃陀羅殺生作業,如何得成佛?答曰:只言見性不言作業。縱作業不同,一切業拘不得。」契悟了這個心,進一步還要使這個心時時現前才可以,這念心不現前,業障就現前,業障現前了就一定隨業流轉。所以真正見性的人,時時刻刻、分分秒秒這念心都存在,一切業都拿它沒有辦法,拘它不得。

  「從無始曠大劫來,只為不見性,墮地獄中,所以作業輪迴生死。從悟得本性,終不作業。」因此真正悟了本性的人,絕對不會作業;會造業的人,就一定還沒有悟到本性,是這個道理。「若不見性,念佛免報不得,非論殺生命。」念佛是一種法門,目的是透過念佛,契悟這念本具的法身佛;如果沒有契悟到這個境界,念佛就只是用我們的嘴在念,因為尚未見性,工夫並不得力,還沒有念到「業盡情空」的境界,就一樣要受報。因此,不是念佛就能免報;要免報,要念到三業相應的境界,三業相應就是身業、口業、意業都絕對清淨,一念不生,證得念佛三昧,如此才能超越生死。

  「若見性疑心頓除,殺生命亦不奈它何。」這念心性是絕對的,見性以後疑心頓除,沒有一點點懷疑,在絕對的心境中,過去生縱使有殺業,也不會隨業流轉,這是必然的現象。為什麼?所謂「一法界顯,九法界隱」,我們的心能生十法界,十法界中的一真法界現前,其餘的九法界統統銷歸自性,自然不再隨業流轉。

(五十七)

  自西天二十七祖,只是遞傳心印。吾今來此土,唯傳頓教大乘,即心是佛,不言持戒精進苦行。乃至入水火,登於劍輪,一食卯齋(註)長坐不臥,盡是外道有為法。若識得施為運動靈覺之性,汝即諸佛心。

  前佛後佛只言傳心,更無別法。若識此法,凡夫一字不識亦是佛。若不識自己靈覺之性,假使身破如微塵,覓佛終不得也。佛者亦名法身,亦名本心,此心無形相,無因果,無筋骨,猶如虛空,取不得。不同質礙,不同外道。此心除如來一人能會,其餘眾生迷人不明了。此心不離四大色身中,若離是心,即無能運動。是身無知,如草木瓦礫。身是無性,因何運動?若自心動,乃至語言施為運動,見聞覺知,皆是動心動用。動是心動,動即其用。動用外無心,心外無動。動不是心,心不是動。動本無心,心本無動。動不離心,心不離動。動無心離,心無動離,動是心用,用是心動。動即心用,用即心動。不動不用,用體本空。空本無動,動用同心,心本無動。

(註)原文無「卯齋」二字,依大正藏《少室六門》版本補。

  「自西天二十七祖,只是遞傳心印。吾今來此土,唯傳頓教大乘,即心是佛,不言持戒精進苦行。」自西天二十七祖,至達磨祖師是二十八祖。達磨祖師來到東土傳佛心印,是一個大慈悲心,目的是希望每個人都能契悟這念心、這個佛性,就可以超脫生死。禪宗講:「參禪第一,持戒為先」,就證明修禪還是要持戒,只是這裡不強調這些,因為持戒、精進苦行,這些道理在經律論三藏已經講了很多,這裡的重點就是要見性、只談心性的道理,修行如果沒有見性,只是在法上去執著、鑽研,始終是無法解脫。

  為什麼只在法上鑽研,無法解脫呢?「乃至入水火,登於劍輪,一食卯齋長坐不臥,盡是外道有為法。」佛在世的時候,印度有很多外道,例如投淵外道、赴火外道,「入水火」就是用水來淹、火來燒,修種種苦行。投淵外道就是投水,山崖下是一個深淵,認為跳下去就可以生天;用火來燒,常熱炙身,就屬於赴火外道。「登劍輪」,用種種刀劍來刺自己的身體、折磨自己,修這些苦行,認為這樣一定可以了苦、可以生天。或者「一食卯齋」,卯時是早晨五點到七點,有些苦行外道,每天只在卯時吃一餐。「長坐不臥」這也是種苦行,認為一直坐著就可以成道,卻不知道坐在這裡必須在心上用功。

  這些「盡是外道有為法」,不了解心法,只是在法上起了執著,心外求法就變成外道法門了。相反地,我們悟了這個心,再來修種種加行,透過苦行來磨鍊自己的心性,這樣做不但沒有過失,而且是握土成金。佛法講「日中一食,樹下一宿」,一天吃一餐,一方面是在惜福,愛惜自己的福報,不要浪費;二方面是要減少自己的貪心,目的是在這裡。例如,釋迦牟尼佛未開悟前,一天只吃一麻一米,比日食卯齋還要精進,心當中沒有妄想、沒有顛倒,這個定成就了,只要再一點,就能點石成金。同樣是一個法門,看看我們的心在哪裡很重要,悟到這個心性,在順境、逆境中來磨鍊自己,這就是握土成金;相反地,假使只執著事上種種作為、修種種苦行,心外求法,就變成外道,對修行一點用處都沒有。

  「若識得施為運動靈覺之性,汝即諸佛心。」古德說我們這念心「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在鼻辨香,在口談論,在手執捉,在足運奔」,這念心有體有用,作用時可大、可小,可內、可外;不作用時,歸於一心、歸於心之體,沒有大小、內外,這就是萬法歸一、體用一如。所以這念心作用時是什麼樣子?不作用時又是什麼樣子?要在這裡去契悟、認識這念心,要認得施為當下這念心:舉手,是誰在舉手?眨眼,是誰在眨眼?寫字,是誰在寫字?聽法,是誰在聽法?……知道這些都是這念心靈知靈覺的作用,有了這種認識,就能夠悟到諸佛的心要;契悟這念心之後,時時刻刻保持這念心存在,就是保養聖胎。

  「前佛後佛只言傳心,更無別法。」過去佛、現在佛、未來佛都是講這念心,所傳的都是心法,除了心法之外,如果還有傳其他法門都只是方便。所以釋迦牟尼佛說法四十九年,最後說自己沒有說一句佛法;說法說完了不生執著,能所俱空,沒有說法的人、沒有說法的對象、當中沒有所說之法,三輪體空;度了眾生,無眾生可度,一切銷歸自性。自性,就是無念、無住、無為,寂靜不動、真空妙有這念心,這才是真正的自己。

  靈山會上,「世尊拈花,迦葉微笑」,傳的就是這個以心印心的靈山法門,慢慢變成了禪宗獨有的法門,從釋迦牟尼佛一脈單傳,傳給迦葉尊者,迦葉尊者再傳給阿難尊者……一直傳到達磨祖師為西天二十八祖;東來弘法,成為東土初祖,一直傳到現在,祖祖相傳,都是釋迦牟尼佛在靈山會上所傳的這個心法。

  「若識此法,凡夫一字不識亦是佛。」修行,所有一切統統都要歸於自心。認識了自己這念心、這個無上心法,即使從未讀過書、一個字都不認識,只要明白這念心就是佛!「若不識自己靈覺之性,假使身破如微塵,覓佛終不得也。」「佛者,覺也」,佛就是覺悟的心、靈明妙覺的心;假使不識大眾聽法這個心,對於自己靈明妙覺之性,不知道要去保養,只是向外去馳逐、去追求,「假使身破如微塵,覓佛終不得也」,即使修種種苦行,把身體磨破碎裂如微塵,花這麼多的時間、生命,到處去找佛,始終是找不到的!

(五十八)

  「佛者亦名法身,亦名本心,此心無形相,無因果,無筋骨,猶如虛空,取不得。」這裡進一步說明「佛」到底是什麼?可以稱為「法身」,也可以稱為「本心」……這些都是假名。「此心無形相」,大眾聽法這個心,沒有一個形相:比丘的心,沒有一個比丘的形相;比丘尼的心,也沒有一個比丘尼的形相……因為這念心沒有形相,所以無論僧相、俗相都是虛妄。「無因果,無筋骨」,心性本具,法爾如是,不是從過去的因,感現在的果,也不是從現在的因,感未來的果,因為這念心不生不滅、是無生法,所以「無因果」。

  什麼是「有因果」?佛法所說的道理有因有果,就屬於因果法。跟一般人談這念心無因果,他一下很難契入,所以要先告訴他有因有果,善因生善果、惡因生惡果,要修善斷惡,達到所作所為統統都是善法,都是善因善果,最後善因善果也不執著,歸於「無因無果」的這念心,就契入了我們本心。

  譬如現在受了三皈依、受了五戒,有因一定有果。三皈依、五戒都是善因、善的緣起,未來果就是福報,但福報享完了就沒有了,這就是因果法。十善也屬於因果法,十善修好了,將來生到天上,天福享盡了又沒有了。五逆十惡也是因果法,五逆十惡是惡因,將來就是受惡報的罪,罪業受完了,這個業報也沒有了。這些因果法都是生滅、虛妄不實的,就是「無筋骨」,什麼都沒有。明白這些道理,就知道這個世界是生滅、虛妄不實的,正如作夢的時候,有好夢、也有惡夢,有苦、有樂。醒了之後就知道這是個夢,夢中苦也好、樂也好,已了不可得。我們人生就像一個夢,而佛就是不作夢的人。

  這個心是本具的,本身就是不生不滅,所以要超越因果,就要悟到這個靈知靈覺的心。《楞嚴經》講:「得元明覺無生滅性為因地心,然後圓成果地修證。」以不生不滅心起修,就是不生不滅的果報,將來成道證果就是法身,這就是「無上乘」的法門。

  佛法要應機而說,《達磨大師血脈論》講的是無上心法,是對上上根機、對真正想追求無上菩提的人所說。這個無上心法,必須是過去有很大的福報,才能聽到「頓悟自心,直了成佛」的頓教法門。一般人追求功名利祿,跟他講這些道理,他不會聽、也聽不懂,甚至聽了以後還會毀謗。我們要隨順世間、觀機逗教,看看眾生是不是這種根性,假使這個人連因果的道理都不知道,一開始便跟他講無因無果,那就顛倒了。

  「猶如虛空,取不得」,這念心性猶如虛空,你看虛空這麼廣大,摸也摸不著,取也取不得,捨也捨不去,沒有取、沒有捨,始終在虛空當中。

  「不同質礙,不同外道。」質是物質,有物質就有障礙;這念心性不屬於物質,沒有質礙、沒有障礙。「不同外道」,不同於外道心外求法。這念心性本具,不用到外面去找,只要體達空性,了達這個心性是空性、沒有質礙,這樣一定能契悟本心。

(五十九)

  「此心除如來一人能會,其餘眾生迷人不明了。」能會得這念心就是如來。如來大慈大悲,把自己所悟到的道理,全盤托出,沒有一點私心;凡夫悟到了、能會此心,就是如來。「其餘眾生迷人不明了」,其餘眾生不了解這個道理,執著四大、五蘊為我,執著財色名食睡,都是到外面去攀緣、追尋,從早上忙到晚上,到了晚上一身的疲憊,就睡覺,睡覺時又迷迷糊糊、昏昏沉沉,根本不知道「我」在哪裡?就這樣糊里糊塗空過一生,隨業流轉,始終沒有完、沒有了。所以要想契悟這個心,就要在這念心性上來用功,不要在地水火風四大假合的色身上生取捨。過去有些人修道,採藥煉丹,乃至於轉大周天、小周天,這些都是在四大當中去修,把工夫用錯了,用到身體上去,始終沒辦法得到真實的受用。

  「此心不離四大色身中,若離是心,即無能運動。是身無知,如草木瓦礫。」我們的身心,一個是色法,一個是心法,色法是地水火風,心法是受想行識,所謂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,色空不二、色空一如。生理和心理是相關聯的,我們修行,在這念心性上去修,心清淨,我們身體也隨之清淨;相同地,因為持戒而使身業清淨,心也會得到清淨,所以生理和心理是一個,並不是兩個。

  修行不能執著四大,也不能離開四大。因為執著四大就迷失本心,離開了四大也無法修行。這念心要不即不離,不出不入,不入四大、不離四大,不入五蘊、不離五蘊。這念心在四大中、在五蘊中、在煩惱中,只要不執著四大、不執著五蘊、不起煩惱,馬上四大就變成清淨四大,煩惱就變成菩提心了。

  「若離是心,即無能運動。是身無知,如草木瓦礫」,如果這念心跟身體分開了,離開靈知靈覺這念心,身體也不能動,手也不能動、腳也不能動、耳朵不能聽、眼睛也不能見,身體就完全無知覺了,就像草、木、石頭、瓦礫一樣。所以修行要在這念心來契悟,把這一念心指陳出來。悟這念心,要在能聽、能見、能聞處去悟,當下即是、動念乖真,這個就是菩提心,而不是到外面去追求、去契悟。

  佛說八萬四千法門,佛法的道理很多,修行的方法有漸修、有頓悟。漸修是漸次修證,最終證阿羅漢果、緣覺果、菩薩果,乃至圓成佛果,因此有次第的修證,修證的過程與時間也各不相同。佛陀非常慈悲,告訴我們一個直接了當最究竟的法門,這個法門就是「明心見性,見性成佛」的頓悟法門,是一超直入如來地的法門。簡而言之,明心就是明白自己的菩提心,見性就是見到自己的本心本性,成佛是成法身佛。

  有些人不了解這些道理,就會產生疑惑,認為過去諸佛經過三大阿僧祇劫修行,才能成就佛道;我們現在也沒有經過三大阿僧祇劫修行,還日食三餐,這樣講起來,我們怎麼會修成功?成佛哪裡還有我們的一分呢?

  佛性人人本具,所以頓悟法門無論男女老幼,人人都有一分;漸修法門就不簡單了,要經過三大阿僧祇劫,最後要女轉男身,男根具足,三十二相具足才能成佛。這個地方不需要具足男根、不談根身器界的問題,所講就是頓悟法門,只談心性。明白了這些道理,就了解今生能夠聽到這個法門,都是過去的福德、過去的善根、慧根,現在才能有這個因緣,了達諸佛所傳的心印。

(六十)

  「身是無性,因何運動?若自心動,乃至語言施為運動,見聞覺知,皆是動心動用。動是心動,動即其用。動用外無心,心外無動。動不是心,心不是動。動本無心,心本無動。動不離心,心不離動。動無心離,心無動離,動是心用,用是心動。動即心用,用即心動。不動不用,用體本空。空本無動,動用同心,心本無動。」

  這念心具足體相用三大功德──體大、相大、用大。體大是我們當下這念心,沒有大小、內外、周遍法界,這是體大。相大,這念心具足無量的智慧、功德,這是相大。用大,我們當下這念心,在眼曰見,在耳曰聞,放開來周遍沙界,收攝在一微塵。這個地方特別將體、用提出來講:動就是用,不動就是體。體就是一念不生,無言無說;用就是不妨礙有言有說。「如來者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」就是體大;雖然是無所從來、無所從去,亦不妨礙來來去去,所謂化身千百億,這就屬於用大。

  「身是無性,因何運動?若自心動,乃至語言施為運動,見聞覺知,皆是動心動用。」如果我們沒有這一念心,身體就像一塊木頭、一顆石頭、一根草,就是無情物。假使身體屬於無情物,「因何運動?」為什麼還會動、會運作?這是什麼道理?就是因為自心在動。「乃至語言施為運動」,身體在講話、動作,乃至能見、能聞、能覺、能知,這些都是心在動、心在作用。

  「動是心動,動即其用」,無論是心在動,或者是身在動,都是這個心起心動念、在作用,想到好的,是好的作用;想到壞的,是壞的作用。

  心的作用表現在哪裡?古人用「揚眉瞬目」給大眾提示一個端倪、一個入處,眼睛一動就表示心在作用、佛就在眼睛,藉此告訴大眾心在哪裡、佛就在哪裡,由此來認識這念心。古時學人問禪宗祖師:「佛在哪裡?」祖師一舉拳、一豎拂,乃至腿子一踢、腳一蹬,學人就開悟了,這就是悟到佛性在作用,藉由這些動作、因緣、這念心的作用,來認識這個心。

  了解了心之用,進一步還要了解心之體,也就是不作用時,這個心又在哪裡?「動用外無心,心外無動」,動是心動,動即其用,這是就心的作用來講;如果心不作用時,心不動,就歸於體。如同《六祖壇經》中學人爭論「是風動?是旛動?」六祖大師講:「不是風動,不是旛動,仁者心動。」既不是風動,也不是旛動,而是仁者心生分別、心在動。因為這個心不知道安住實相,心動了以後,所以看到外面的旛在動、風也在動。如果自心不動,無論是旛、是風,都與自己毫不相關,因為心外沒有一法可得,一切法都是自己心念所生;這個心一念不生,萬法無咎,什麼境界都了不可得。這裡就是講這個道理。

(六十一)

  我們修行一定要有個入處,悟到這個心的作用,是在用上契入,有的則是從體上契入,每個人因緣都不一樣。這念心有體有用,這個地方從體上、從用上反覆來說明這念心,就是怕眾生執著於用,而迷失了體,也怕眾生執著於體,而不知道全體大用;不論執著用、或執著體,都落入兩邊。

  前面提到「動用外無心,心外無動」,這個心一動,就是心的作用,這是由用上來講。「動不是心,心不是動;動本無心,心本無動」,則是從體上來講。「動不是心」,在動的時候不是本心,因為一動就是生滅,所以動不是心;「心不是動」,心本空寂,從過去到現在,無始無終,不去不來,哪裡去找一個動相?「動本無心」,這念心當體即空,一念不生,哪裡有個什麼心?心也不可得;「心本無動」,我們這念心周遍法界,十方虛空都在這個心當中,本自寂滅,無言無說,哪裡還有個心會動?

  「動不離心,心不離動」,大眾聽法、能聽這個心也是動,能聽這個心,能離開見聞覺知嗎?離開了見聞覺知,心就像是一個木頭了;相對地,我們一言一行也不能離開這個覺心,因為離開了覺心,這個心就會妄動,動了惡念、造了惡業,就到地獄、畜生、餓鬼去了。一言一行都不能離開靈知靈覺這念心,這樣的動才是功德,否則就變成罪過。「心不離動」,這念心在動用中,要處處作主,人在哪裡、心在哪裡;同時這念心也不能離開動相,離開了動相,心就執著到一邊去了,人就糊塗了。在動當中這個心始終要存在,開悟之後,即便輪刀上陣,這個心都存在,行住坐臥都不離開這個心,所以說心不離動,動不離心。

  「動無心離,心無動離,動是心用,用是心動。」這就是一個轉折了,換個角度來說,「動無心離,心無動離」,動用和這個心之體就是一個,如同水和波一樣,波當中是水,水當中是波,表面上看起來一是一、二是二,體是體、用是用,其實是一個東西,二即是一,體和用本來就是一體,怎樣也無法分離。「動是心用,用是心動」,我們在動的時候,是我們心的作用,而不是另外有一個人在操縱我們。現在有很多作不了主的人,會說有一個人在控制他、操縱他,好像心是心、動是動,分成兩邊去了;其實是自己的心作不了主,所以不聽自己的,反而隨著自己過去、現在的業障,隨業跑掉了。動就是心的作用,這念心體用就是一個,離開這個心也沒有動、沒有用。

  「動即心用,用即心動」,在動的時候,就是心的作用;在用的時候就是心在動。「不動不用,用體本空」,如果當下這個心不動、不起作用、一念不生,看看我們一念不生的這個心在哪裡?找不出來!證明能作用的這個心,體性本來就是空。例如大眾在看經、在聽法,能聽、能看這個就是心之用,進一步去觀察,這個用是從什麼地方生出來的?根本找不出來;雖然找不出來,卻又能產生種種作用,不能說是沒有,所以用體本空。

  「空本無動」,這念心一念不生,不想過去、不想現在、不想未來就是空,裡面一法不立,哪裡還有一個動相?動靜是相對的境界;在絕對的這念心中,沒有靜相也沒有動相。

  在動、在用,都是這一念心的作用,所以「動用同心,心本無動」,我們這念心性空寂,淨極光通達,寂照含虛空,這麼廣大的心量,這樣深廣的心體,從過去到現在,亙古亙今,這念心本來就沒有生,既然沒有生,也就沒有滅,實在是沒有一個動相,沒有一個靜相。心本來就沒有動,既然如如不動,則法爾如是!

(六十二)

  故經云:動而無所動,終日去來而未曾去,終日見而未曾見,終日㗛而未曾㗛,終日聞而未曾聞,終日知而未曾知,終日喜而未曾喜,終日行而未曾行,終日住而未曾住。故經云: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,見聞覺知,本自圓寂。乃至瞋喜痛癢何異木人,只緣推尋痛癢不可得。故經云:惡業即得苦報,善業即有善報,不但瞋墮地獄,喜即生天。若知瞋喜性空,但不執即業脫。若不見性,講經決無憑,說亦無盡。略標邪正如是,不及一二也。

  頌曰:心心心難可尋,寬時徧法界,窄也不容針。我本求心不求佛,了知三界空無物。若欲求佛但求心,只這心這心是佛。我本求心心自持,求心不得待心知。佛性不從心外得,心生便是罪生時。

  偈曰:吾本來此土,傳法救迷情,一華開五葉,結果自然成。

  「故經云」,所以經上這樣解釋,「動而無所動」,這念心在動了之後要歸還原點,沒有能動、所動。我們看經、聽經、做事……都是心在分別,想過去、想現在、想未來也是心在分別,一分別就有能所;但是也不能不要這些分別,因為沒有這些分別,就沒有俗諦,沒有俗諦,佛法就不容易存在了。明白這些道理,就知道心還是要作用,只是用而無用、動而無動就好了。例如我們現在在看、在做善事這是動,看了以後、做了以後心不執著,了達一切諸法緣起、緣起性空、一念不生,動當中最後達到不動,回歸這個心之體,達到絕對的境界,就沒有能動、所動。下面就舉了很多例子,由這些事例來證實,讓我們明白這些道理。

  「終日去來而未曾去」,我們從早到晚來來去去,從中台禪寺到妙高山、到工務所,乃至於到台北、到埔里……從早到晚來來去去、去去來來,但是當下這個心並沒有去來之相。所謂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不論明暗、動靜,白天、晚上……了達一切法都是虛妄之相,所以能做到心不執著。眾生就相反,白天起執著、晚上也起執著,所以無法動而無動。我們現在了解了,六根依此類推,知而不著,都是一樣的道理。

  「終日見而未曾見」,看見這個茶杯,等於沒有看到;看到這個手錶,等於沒有看到……。一般人讀到這裡可能會誤解:「我明明看到這個手錶了,為什麼說未曾見呢?」這不是在打啞謎!而是一種真實的道理,因為能見、所見都是虛妄,無論是美、是醜,見了,就不要再去想它了,回歸無能見之心、無所見之境,心當中始終沒有掛礙,所以「終日見而未曾見」。一般人見了之後,這個法塵境界還在心中停留,不斷分別好的、壞的,想來想去,終日見了這些五花八門的境界,心跑到外面去了,始終未曾見到自己的本心,沒有去契悟、返照、返聞這個不動不搖、不去不來、靈知靈覺的心,這樣就不是「終日見而未曾見」。

  「終日㗛而未曾㗛,終日聞而未曾聞,終日知而未曾知,終日喜而未曾喜,終日行而未曾行,終日住而未曾住。」這些都是一樣的道理,正如古人所說「大智若愚」一樣,眾生有知、有覺;如來佛有知、有覺;大眾坐在這裡也有知、有覺,只是每個人領悟的程度有深淺不同。經云:「如來應正等覺不可思議。」當下這個心,一個是體,一個是用。如來是不可思不可議這念心,到達最高境界,無言無說,這是心之體;有言有說,這是心之用;有言有說用不離體,無言無說也不妨礙有言有說,這就是體用一如。(待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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