艺术记录了人们追求真善美的历程,也丰富了人类的文明。而佛教在雕刻、雕塑、书法、绘画、文学的展现,更深刻融入中国悠久的文化中,为众生开启一扇美丽的艺术之窗,透过这扇窗,将亲见万德庄严的华藏世界,般若性海。










  唐碑像中的净土精神

 文/中台山博物馆馆长、前国立高雄师范大学美术系教授、
法国巴黎第一大学造形艺术博士 见迅法师 

  造像碑,是结合了印度的石窟艺术与中国的传统石刻艺术,于中国本土所产生的一种佛教艺术形式,多为社会中下层官吏与民众以家族或宗教团体之力集资,而由民间的艺术工匠所雕造出来的一种宗教石刻艺术。

  以中台山博物馆的馆藏为例,用不同的石雕艺术形式和造像风格,说明唐代造像碑中的净土精神,从佛教碑像中看宗教信仰与社会生活的写实关系,并一窥大唐帝国的另一文化面貌。
图一:
馆藏
张好儿为亡男造弥陀像碑
唐干封元年(666)
砂岩
H98.5×W33.5cm

唐造像中的弥陀像碑

一、馆藏“张好儿为亡男造弥陀像碑”(图一)

  碑顶双龙交缠,龙爪拱珠、下刻一塔。碑身主龛刻弥陀五尊像,造像圆润,雍容大度,虽是龛像却有石窟大佛的气势。主尊造像初唐风格,二菩萨身形三曲,华丽高雅、璎珞垂挂,尚存隋风。二弟子中较年长者,头戴菩萨巾、俗称观音兜,造型特殊。

  下龛双分,刻造供养功德主及其题名。右龛二人,为男子相,立者、龛右题名“亡人刘处斌供养”,胡跪者、左上题名“斌亡父无㝵(‘得’之异体字)”,可见右龛中,立者为亡者刘处斌,胡跪者为斌之亡父无得。左龛二人,为女众相,跪者、龛右下题名“见存母张”,可见跪着的是“张好儿”;立者、左题名“斌见存妻范亡妻李”,亡者刘处斌有二位妻子,一存一殁,左龛站立者应为其亡妻李。除了左龛跪着的造像主“张好儿”之外,其余三位皆为亡者,是造像主之亡男、亡夫及亡媳。

  碑阳下刻铭文楷书十二行,依据铭文记载,此碑造于唐高宗“干封元年”(666)五月十五日,是佛弟子清信女“张好儿”为亡男“刘处斌”造阿弥陀像一铺。惜铭文底部已漫漶不清,部分字迹已难辨读。

  此碑主题鲜明,打破时空,巧妙地把冥阳两界人物交织在画面上,如果不看铭文和榜题,从供养人像来看,很难区别生者与亡者。一位孤单的母亲为亡故的儿子敬造弥陀像碑,表达从苦难人间到极乐世界佛国净土的心灵净化。

二、馆藏“赵待贡等一十人造弥陀像碑”(图二)
图二:
馆藏
赵待贡等一十人
造弥陀像碑
唐天宝九年(750)
石灰岩
H78×W33cm
图三:
馆藏王玄道母丁等造佛碑像
(碑阳图)
唐咸亨二年(671)
红砂岩
H74×W32cm
图四:
馆藏王玄道母丁等造佛碑像
(碑阴图)

  碑首双龙蟠曲,圆浑有力,龙头朝下,额中开一小龛,内雕一坐佛。碑身主龛,左右各一飞天,龛楣大莲瓣形,中造弥陀佛五尊像,龛外二力士,底刻地神托炉、护法双狮及二合掌胡跪供养人,并刻赵待贡等十供养人像。

  二力士下方之二供养人像,右方人像题名“上柱国赵待贡”、左方人像题名“上骑都尉徐令?”。“上柱国”和“上骑都尉”,均是唐代的战功勋衔。“勋官”是授给有功官员的一种荣誉称号,有品级无职掌,共十二阶,最高阶是“上柱国”,“上骑都尉”是第六阶。底层刻八供养人像,亦各镌刻其题名。

  依据底层铭文记载,此碑像造于唐玄宗“天宝九年”(750)七月十五日,佛子赵待贡等一十人,晓而觉悟,远相真形,同共发心,敬造阿弥陀像一躯。供养人因感菩提路远,佛果难成,非修善周接,虽历千佛而长冥,所以愿求西方净土,共造弥陀真形,表明自盛唐以来净土思想的流传。

净土思想的图像意义

一、馆藏“王玄道母丁等造佛碑像”

  碑阳面(图三),碑首双螭龙盘绞拱龛,中央三身伎乐童子,旁刻二飞天。上方裸身童子,腹前系腰鼓,盘腿坐于覆莲台上;中央吹笛裸身立姿童子,腾空双足衔接二飞天飘带;下方击鼓童子坐于覆莲座上。二飞天姿态俯冲,天衣飘绕头上、自然飘举、长曳飘扬连结于双龙爪。童子与飞天,形成美妙的飞升旋律。

  碑身主龛一铺五尊像,主尊莲座下莲茎一分为五,护法对狮口衔莲茎,左右力士飘带浑圆。下段刻供养人像,方台内刻一胡跪供养僧人,题名“僧秦行慈”。龛下四小龛,各雕一长跪着俗服的持莲供养女子像,各刻题名“蒋善秀母秦╱王玄道母丁╱王文干母刘╱□怀□祖母李”。供养僧人较为特殊,或为供养人中的秦氏家族出家为僧者。

  此碑四面皆有刻像,碑右侧刻题记:“大唐咸亨二年岁次辛未四月丁╱卯朔八日甲戌丹州咸宁县石堡村王玄╱道母丁等廿人敬造碑像一区”。由铭文得知此碑造于唐高宗“咸亨二年”(671),为当时丹州(今陕西省宜川县)咸宁县石堡村王玄道等二十人,各为其母等集资所造的功德碑。

  碑阴面(图四)为双树龛首,莲花生树为盖,龛楣刻画八朵立体的盛开花朵,花蕊一颗颗凸出。树下一坐佛二弟子,左右高台上,各有一裸身童子。碑身刻供养人龛,四行四列,共十六身长跪持莲供养女子像,其侧各有题名。

二、化生童子的图像表现

  馆藏“王玄道母丁等造佛碑像”,把三身伎乐童子刻于碑阳碑首,表现净土世界的天音妙曼、无量庄严,碑阴于莲花华盖下亦见二裸身童子。童子图像,乃与净土思想有关。唐代西方净土变的绘制盛况空前,如敦煌壁画中的西方净土经变,常见有童子或坐或立于含苞、半开、全开的莲花中,称之为“化生童子”。化生童子,具有净土信仰的生命转化意义。

  世亲菩萨造、唐三藏法师玄奘所译之《阿毗达磨俱舍论.卷第九.分别世品第三之二》阐释“化生”概念:“若化生者,染处故生,谓远观知当所生处,便生爱染,往彼受生。随业所应,处有净秽。”因缘业力有别,故化生者生处有所差异,化生方式亦有所不同。净土世界以莲花化生的童子样貌呈现莲花“化生”,不经父精母血的爱染所著,作为清净的表征。

  “三辈往生”是《无量寿经》之要旨,康僧铠译《佛说无量寿经.卷下》云:“佛告阿难:十方世界诸天人民,其有至心愿生彼国,凡有三辈。其上辈者……一向专念无量寿佛,修诸功德愿生彼国。此等众生临寿终时,无量寿佛与诸大众现其人前,即随彼佛往生其国,便于七宝华中自然化生。”婆薮槃豆(世亲)菩萨造、菩提流支所译之《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愿生偈》(又称《往生净土论》)云:“正觉阿弥陀,法王善住持,如来净华众,正觉华化生,受乐佛法味,禅三昧为食,……故我愿往生,阿弥陀佛国。”弥陀净土思想为世人描绘了一幅佛国极乐净土的美好蓝图。

结语

  “净土”,意即清净的国土,乃由清净功德所感得庄严殊胜的果报。十方诸佛皆有其净土,阿弥陀佛的极乐世界,在中国经由历代祖师的提倡宣化,最广为人知,并以修行回向往生极乐净土为宗旨,故称为“净土宗”;因以念佛为主要修持法门,又名“念佛宗”,藉念佛之方便以清净自心。

  马鸣菩萨造《大乘起信论.卷下》云:“如经中说:若善男子善女人,专念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,以诸善根回向愿生决定得生,常见彼佛信心增长永不退转,于彼闻法观佛法身,渐次修行得入正位。”鸠摩罗什大师所译《佛藏经.卷上.念佛品第二》记载,佛告舍利弗:“念无分别即是念佛……,无有分别,无取无舍,是真念佛。”释迦牟尼佛告诉舍利弗,念佛就是要没有取舍、分别、憎爱、执着,是真念佛。《六祖坛经.疑问第三》云:“随其心净即佛土净”、“念念见性,常行平直,到如弹指,便睹弥陀。”

  造像碑,反映着一般民众对于生命苦难的厌离,以及对于净土的渴望。供养人藉由刻造碑像消灾祈福,希望自己和亲人得生佛国世界。造像碑,是人们为了表达对佛国净土的向往而建造的一种宗教艺术遗存,是面向群众、深入社会、动人心志的宗教力量。从佛教碑像艺术中,得以触及生命本质的价值意涵。



上一页